他握着林舒宁的手将笔移到书契的右下角，再松开。
林舒宁全身发烫，在江煜松手时心里竟没由来地生起一阵空落感。
她抿了抿唇，飞快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将纸契往他面前一推，道：“好了，睿王殿下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就尽快回去吧。”
江煜没有说话，含笑将纸契收好，眼眸深深。
他让林舒宁签的纸契虽然福利待遇条件极其优越，但却并未落上具体的有效期限。
换句话说，这是一份无限期，却有巨额违约金的书契。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三声夺夺轻响，随即一抹黑影如淡烟般飘了进来。
江煜迎了上去，他的背影挡住了黑衣人面目，林舒宁只隐约听到风里依稀传来的语声。
“……稻家村在南方……”
“……太远了……”
“……不想让她遭这份罪……”
“……”
二人又低语了几句，黑衣人交给他什么东西后，随即低首俯身，姿态恭敬地退了出去。
江煜转身时，林舒宁正用一双乌亮的眼睛灼灼有光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将一张纸条递到了林舒宁手中：“这里面，或许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掌心，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直入心底。
林舒宁咽了下口水，将纸条打开，随即瞪大眼睛：“这……马……你是怎么知……”
江煜笑了笑。
他自一开始就派人调查过她从小到大的具体细节，本就对尚书府一家对她如此苛待有所疑心，昨日回京后又从叶穆那里详细了解了“抚养金”之事，便更加肯定，她的身世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派人去调查过后，果不其然，出现了马嬷嬷这个人。
江煜的眼神随着那个人名的出现骤然一沉，一瞬间暗如此刻天色。
若不是那个马嬷嬷几乎已经是个废人，被拔了舌头挖了眼，他定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之所以不杀她，是因为对她现在而言，活着，反而比死了更痛苦。
他垂下眼睫，再抬眸时，已恢复如常，轻轻笑着，目光流转地道：“嗯？你想听？那你过来，靠近我一点，这是秘密，要小声说的。”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抵在唇上，语调拖得又慢又长，暗藏蛊惑。
林舒宁腾的一下脸色涨红，她定了定心神，撇开眼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总归在惊才绝艳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江煜面前，别人多动一根眉毛，都有可能被他猜出心思，自己的事情叫他知道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她转眸盯着纸条上的内容蹙眉：“青楼，是奴隶市场那幢豪华的四层小楼吗？”
“是，这青楼与寻常的不同，它每隔五日才会开一次，算算时间，应该要到后天才会再开门营业，所以你先不用着急，届时，我会让叶穆陪你走一趟。”江煜道。
他现在身份特殊无法陪她，若不是不愿见到她发愁，又知道她更愿意由自己调查出事情的真相，他是断然不会放她去青楼那种龙蛇混杂之地的。
林舒宁虽然对江煜如此了解青楼的具体情况有直觉的郁闷，却也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会流连青楼沉溺酒色之人，便道：“五日才开门营业一次，还有这么做生意的？”
她语气惊讶：“这样能赚到钱吗？”
江煜并未直接答她，只淡笑道：“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林舒宁轻哼一声，还玩神秘。
这会儿她脑子已经清楚了，想起来刚刚因为江煜害她算了一半的账目又乱了，又又又又需要重算，小宇宙瞬间蹭蹭冒烟。
该怎么把这尊大佛送走，不要再来打断她呢？
她眼珠子一转，从桌上倒了杯茶递过去：“不管怎么说，今日我收获颇丰，这全都要感谢睿王殿下，殿下请喝茶。”
江煜接过来，笑吟吟扫了一眼茶盏：“哎呀，既如此，只用一杯冷茶就想用来报答你的大恩人么。”
“就没有别的可能？”
江煜挑眉：“还有什么可能？”
“比如……”林舒宁拉长了调子，笑眯眯道：“比如冷茶冷茶，人走茶凉，就意味着我在赶客了。”
她把他推出门外，窈窕的身影一转，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没见江煜端着茶盏，喉间逸出笑来：“不错，看来我这个大恩人除了得到一杯冷茶，还有一个茶盏。”
江煜不再扰她，微笑着就准备离开医馆，可刚一迈出步子，眸色里就落入了一个不速之客——顾温。
江煜看着他，嘴角浮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顾大人还真是顾家，这才刚结束了大理寺那边的差事，就忙不迭地赶到这医馆来了。”
顾温只当是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微臣见过睿王殿下，殿下说笑了。”
他的眸光越过江煜，落在了屋内拨弄算盘的林舒宁身上，眼神越发的柔和。
他今日在职一整日，忙的不可开交，但只要见到她，就仿佛一切的疲惫都不见了踪影。
江煜目色一寒，下一秒身子已斜倚在门框上，不偏不倚遮住了顾温的全部视线。
他半笑不笑地道：“说起来，也不知道本王交给顾大人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当初给父皇下毒的人究竟是谁，可查出来了？”
顾温心有怒气却不敢直言，只能皱眉答道：“回睿王殿下，暂时还没有，微臣还在调查当中。”
“既然还没有查出来，那顾大人怎么有闲心来这医馆做工？补贴家用倒是可以，但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江煜微微俯身，“顾大人，你觉得呢？”
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顾温咬了咬牙，自知今日要进医馆怕是不可能了。
他敛下眉眼，遮掩住眸中愠色：“睿王殿下教训的是，那微臣今日就先回去了，微臣告退。”
他行了个礼后便不再多留，转身拂袖而去。
江煜没有说话，一直注视着顾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身后，原本是一棵老树的地方，才悄然浮出一道瘦长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