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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仪和苏荣面面相觑,鹿连城看看付晚香又看看顾乘风,不觉露出笑意,柳浊清一向直来直往,看不破付晚香的心思,问道:“付姑娘,你方才不是说那位常姑娘阴险狡诈吗?怎的又打算救她性命?”

付晚香支吾着,思度片刻道:“我只觉得她心术不正,品性不端,至于救不救她,我又未置可否。不过是顾侠士心急,我才说人家几句坏话,他便以为我见死不救,硬生生冠我以恶人之名罢了。

顾乘风怔怔地看着付晚香,一双眼睛里似乎空空如也,又似乎叫千愁万绪堵得拥挤不堪。鹿连城忙说:“既是如此,需快些施法才好。方才那常姑娘面上的绿光时时透出金黄色来,也不知是何征兆,不过从她体肤和脉息看,毒瘴已朝五脏六腑渗透,再拖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顾乘风听罢,这才对付晚香道:“我错怪于你,是我不对。我们先去隔壁,为常姑娘化瘴吧。”

顾乘风和常朝云皆为青黄散所害,却因二人受侵部位和瘴毒的剂量不同,祛毒之法抑或祛毒之难易程度都大相径庭。顾乘风和左仪先以火辰经各运内丹于体外,合而为一,自常朝云印堂入体,沿奇经八脉探其瘴气侵蚀之广、之深。二人纳回内丹,相视一看。

左仪道:“常姑娘督脉、冲脉和阴维脉毒瘴侵蚀甚重,好在她任脉、带脉几无损伤,合我们众人之力,应该可以为其尽除瘴毒。”

顾乘风道:“单凭我们几个人现下的真元,要为她祛毒,实在勉强。要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得布一个阵。”

苏荣问:“什么阵?”

“当日我护送付姑娘前往北魏都城,路遇强敌,险些丢了性命,不是得一位散仙相救么?他授了我一道阵法,叫作穹窿曜日阵。此阵可聚天地仙灵之气,将一切法门威力发挥至极。不过此阵既发,布阵者必元气两空。我们六人,苏师妹道行最薄,付姑娘修为最浅,你们二人要恢复元气,少说也要半个月。”顾乘风对苏荣道,“所以我想,你就为我们护法,以防闲杂人等打扰。”顾乘风又转脸,对付晚香说:“晚香,有我们四人助你,我保证不损你半点真元。你只管专心驾驭灵珠,为常姑娘祛瘴便是了。”

付晚香望着顾乘风,面色木讷,眸子里亮晶晶的,无关悲喜痛痒,单是一丝惆怅,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由。她愿意相信顾乘风此言,终究是在关心她,可是多想一寸,她又隐约感到,顾乘风关心的不是她,而是太华伏魔珠的主人。客观说来,付晚香便是太华伏魔珠的主人,太华伏魔珠的主人便是付晚香,然而在付晚香眼里,这二者却隔了千山万水,几乎没有关系。于是她感到倾吐的必要,一句话堵在咽喉,奋不顾身往外挤。然而松开喉咙,那句话突然做了缩头乌龟,她只好抿嘴一笑,道声“知道了”,单是三字脱口,她竟觉得眼前这男人陌生起来了。

依顾乘风的计划,他同左仪、柳浊清、鹿连城布阵,将真元尽输付晚香。付晚香再以这四人的真元运化太华伏魔珠,为常朝云祛除青黄散。苏荣未参与其中,倒比阵中诸人更为紧张,时而饮茶时而踱步,双手搓来搓去,冷汗流个不住。

施布穹窿曜日阵,顾乘风毕竟是头一回,尽管此阵法门并不刁钻,顾乘风却格外谨慎,调元运气皆步步为营,不敢打半点马虎。他深知另三人修为并不精深,自己但凡出错,轻则令他们真元白白散失,不尽其用,重则伤其根本,毁其内丹,他们三人不止元气两空,连内丹和血魄也会折损。

鹿连城虽天资平平,终归有百年道行,比之左仪、柳浊清,倒不显吃力。左仪为化顾乘风体内的毒瘴,真元耗损比她先前同灵虚子师徒斗法还要多上几分,此刻她体内元气又叫穹窿曜日阵源源不断地吸去,额发已湿透了。三人之中,柳浊清修为最是浅薄,顾乘风为免她体力不支,在她所在关门略作倾斜,尽管如此,她仍手足微颤,面色发白,阵法力道再多一分,她便支撑不住了。

付晚香位于阵法中心,四股真元直抵她奇经八脉,与血魄相合,经由内丹萃炼,施于太华伏魔珠。此刻她真元充盈,驱驭太华伏魔珠倒比她平日里驱驭内丹还要容易。常朝云中毒已深,要化去她身上的瘴气,需以指诀变通,再合心咒之力才可将太华伏魔珠的法力发挥至最强最烈。此刻付晚香心无旁骛,所思所想无非是救人性命,方才的种种不痛快她竟忘了,既不在乎常朝云拜于魔道,也不在乎她生得是美是丑,更不在乎顾乘风救她是否藏了言不由衷的私心。倒是顾乘风忍不住担心,又担心付晚香为常朝云祛毒未尽心,又担心付晚香误会自己。他不时睁眼看看付晚香,明知再多担心都是徒劳,仍固执于此,好像多看她几眼,一切便尽在自己掌握中。

他这焦虑的心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苏荣看不懂他焦虑些什么,只低声提醒一句:“师兄,切忌分神,当心走火入魔。”

苏荣这句话本是好心,不料惊扰了付晚香。她睁眼睨着顾乘风,一时乱了脉息,血魄急涌,元气逆行,内丹叫太华伏魔珠反噬,顿时泄了真元。这真元推动血魄直冲脑门,迫出一口鲜血,由她口鼻喷出。

苏荣吓得捂紧胸口,顾乘风见状,行五岳指诀,由丹田滋一线真元,送入舌尖,默念“灵宝无量、普告九天,冲”。他才张嘴,舌尖上的真元就迫不及待飞向付晚香,在她印堂划出一道清微神烈符。符箓成型,登时赤辉闪烁,光华流淌,眨眼功夫,付晚香便为这赤辉所笼罩了。

“你现下调理脉息,将内丹沉入丹田,收纳罡气护住内丹。”顾乘风言毕,扭头对苏荣道,“苏师妹,你可记得混元大法中那道紫微伏魔剑中有一番以血化气,以气化剑的变化?”

苏荣道:“师兄有何吩咐?”

“付姑娘内丹受损,恐怕难以自如驱驭那太华伏魔珠了。你快些以至阴血魄化剑,将剑气由常姑娘天宗、魂门、至阳、百会诸穴入其督、冲、阴维三脉,聚于太华伏魔珠则逆施法门,以剑化气,以气化血。”

“我明白了,师兄是想以纯阴血魄镇住太华伏魔珠。”苏荣说着话,已就地打坐施法,先闭神藏、华盖穴,行玄武指诀,运丹于印堂,由血液中聚拢几缕至阴的血魄,再运内丹于廉泉穴,行威灵指诀,血魄登时化作十余股罡气,分别涌至左右掌心。苏荣再行五品莲花印,罡气便由劳宫穴炼作荧黄剑气,自苏荣五指射出,遵顾乘风的意思,打常朝云背部诸穴入她三脉。

顾乘风这法子虽来得急躁,却妙不可言,因为苏荣修为有限,既不能过分损耗其真元,又要稳住常朝云体内的太华伏魔珠,混元大法是唯一选择。只是紫微伏魔剑平日里都是拿来攻敌的,若非顾乘风提点,莫说苏荣了,便是以天资聪颖着称的左仪也难得想到以这攻势霸道的法门拿来救人。怪不得大功告成之后,筋疲力竭的左仪还不忘赞叹顾乘风,说他“定是仙家百年难遇的奇才”。顾乘风摇头道:“仙家人才辈出,我又算得了什么?”

柳浊清道:“师兄这便过谦了。你方才竟能想到以紫微伏魔剑入体镇住太华伏魔珠,这般奇思妙想,恐怕在我们长白山,还属头一遭哩。”

苏荣道:“我记得师父当初教我混元大法便再三叮嘱,混元大法中,五霞神光无需真元催动,法力最弱,不过是些障眼法。阴阳一线风雷子威力虽大,却颇耗元气,只宜急攻,不宜作久战之用。灵火燔天经最是好用,攻防两宜,又不大损真元。最需谨慎的便是这紫微伏魔剑。此法威力惊人,一经发动则攻势刚猛、招招致命,又因其法门耗损真元、罡气以外,还要动内丹、血魄,若修炼不精,叫敌人发现破绽,便有自伤之险。如此跋扈的法门,单是想到将其剑气逼入体内救人已不可思议,师兄还能算出入体的穴道位置,使我那几股剑气直抵灵珠所在而不伤那妖女经脉,我想在仙家五代弟子中,师兄的悟性自然无人可及,将来脱凡成仙更是指日可待的。”

顾乘风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三派之外还不知多少俗修的仙门弟子。谁又知,俗修之众没有悟性过人,仙根卓绝的?再说,能否脱凡成仙我并不强求,盘古开天地以来,这世上脱凡成仙者甚少,依我之见,可否修得仙体皆在一个命字,无非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你仙根再绝、悟性再高、仙缘再佳,命中修不得仙位,终究是一场空。”

鹿连城道:“顾兄弟天资过人,我这般仙根薄弱者羡慕还来不及呐。你又何出此言?”

“鹿兄,远的我也不提了,就说白泽观一位前辈吧。此人法号玄隆子,我的天罡猎月檠本为他所有,后来他莫名失踪,想来是遭遇不测,这法宝便飞归长白山鹜孤峰了。不知你可有耳闻?”顾乘风踱步道,“天罡猎月檠为乾卦法器,唯有仙根归乾者才可驾驭此物。据说那位玄隆子前辈聪敏非凡,自白泽观立派以来,若论天资,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只有当年因背叛师门,冰封于天山玉竹峰顶的聂于飞。”

鹿连城道:“我竟孤陋寡闻了,这位前辈的名号我并不知晓,不过聂于飞这名字我倒听说过。白泽观开山老祖便是因此人方才道行尽废,同他一道封在天山的。只是,这位玄隆子既然天资如此优越,何以落得如此下场呐?”

左仪道:“这件事我也一直想不明白。纵然是天资平平之辈,单凭他一百多年的道行也不该悄无声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死因不明。”

顾乘风道:“这位前辈究竟因何而死,恐怕白泽观中,只有掌门丁贤梓略知一二。而丁贤梓入白泽观修行时,那位玄隆子前辈已死去数百年,他所知晓的,也未必是真相了。总之归根结底,天地间众生,无论魔怪、凡人、修道之士,生死成败皆由天命所定。今日我们为这位玄隆子前辈嗟叹不已,谁又敢说明日,我们不会步其后尘?”

柳浊清嘟着嘴,由桌上跳至顾乘风跟前,拉着他的胳膊,说:“师兄老说天命,师父也总说天命,师兄莫怪我愚钝,我虽入门五十余载,却不解究竟什么是天命。按理说,天命所定皆在于将来,既是将来,自然不可见不可闻,这般虚无缥缈,何以证得其有无呐?再说,若天命已定,世人何须劳碌奔波?静待天命岂不省事?平日里,师父教导着我便听着,也不敢多问她老人家。今日师兄可要说个明白,究竟何为天?何为命?”

顾乘风道:“古人云,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又云,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笔者注:两典各出自《庄子·天地》和《庄子·达生》)由此可见,命之所归,在乎根,在乎源。梅桃形肖花似,然而梅先花后叶,桃先叶后花,梅子酸而桃果甜。若将梅和桃的根本挖出来,常人哪里分得出差别?所以世人以为梅和桃的差别在其叶、其花、其果,其实梅李叶、花、果实之异只是眼睛可见、舌头可尝罢了,真正的差别,恰好在于眼不辨、舌不分的根本。只要知道根本是梅是桃,绝不会有人说梅树结得出桃子,桃树结得出梅子。梅得梅子便是梅树的命,桃得桃子则是桃树的命,你说天命所定不可见不可闻,是因为世人的命并非世人可见可闻之物。好比说拿一把根须,问你那根须是梅是桃,你也分不出来,然而种梅养桃的行家必有其分辨之道。命所以不知,并非命不可知,而是因为天下大道难得参悟,你未得知命之法罢了。”

柳浊清道:“师兄只说了命,那么天又如何解释呐?梅结梅子是梅的命,桃结桃子是桃的命,可是你非要说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倒觉得这是梅与桃自身禀赋使然。自然,师兄要说,万物禀赋皆由天定,可是梅也好,桃也罢,它们得以扎根生长却多在人为。譬如那位张先生,他有意栽下一株梅,那梅方才稳稳当当活在那儿。如此,你又怎能说梅结梅子全是天意呢?”

“所谓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笔者注:此典出自《庄子·秋水》)天人既为一体又各有表里之别,我以为自然的本性是天人合一,天为阴则人为阳,天为阳则人为阴。由天可观人,由人可观天。命由天定,而天由人生,这才是天命的意义。天命有定并不是说,命里的富贵贫贱、悲欢离合与人为无关。恰恰相反,人为或不为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天之色,天之形,天之味。若命是梅桃的根本,天就是根须内的经络、水汽、一切可见或不可见的细节,而人则是根须以外的土壤。所谓天命,是命之所属,天之所归;天命之定,反在人之所为或人之所不为。为或不为皆是为,为作因,然作果,又反证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顾乘风言毕,左仪、苏荣、鹿连城、付晚香都叹服至极,不住点头,唯独柳浊清听不明白,又咕哝一句:“梅树虽然不结桃子,它也未必结得出梅子哩,碰上旱涝天气,枯死或淹死也是有的。”

左仪笑道:“叫你平日里多读书勤悟道,你尽贪玩去了。师兄是以梅桃喻天、人、命三者的关系,你却听不明白。”

付晚香盯着柳浊清搭在顾乘风胳膊上的手,嘟囔一声:“柳姑娘哪里是不懂,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左仪看看付晚香,瞪了柳浊清一眼,柳浊清却干脆搂紧了顾乘风,道:“我可不比付姑娘聪明绝顶,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好在师兄心疼我,也不嫌我蠢笨如猪。若在师父名下,揣着糊涂装明白我倒是行家哩。”

付晚香听罢,抿嘴不语,此后再未开口,便是左仪问她话,她也懒得言语,只“嗯嗯”应着。顾乘风好几次提到西梁国,本指望付晚香接过话头,奈何苏荣、柳浊清看不懂势头,偏要叽叽喳喳插几句嘴,一两天下来,顾乘风同付晚香硬是没能搭上几句话。左仪私底下跟柳浊清说:“莫非你当真是榆木脑袋,看不出付姑娘还在同师兄置气?”

柳浊清却道:“她同师兄置气,与我何干?难道我还喊她一声嫂子不成?来日她拜在我们重明观,还要唤我一声师姐呐。”柳浊清走到榻边,打坐凝神,双手行三山指诀,闭目道:“师姐也是管得细,付姑娘既然是自个要追随师兄,我们这些人实在犯不着费心去管她。师兄处事,连师父师叔都放心,师姐还有什么放不得心的?”

左仪跪坐着,说:“我哪是不放心师兄?我是怕你跟苏荣同付姑娘使性子,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付姑娘自幼养在皇宫里,脾性自然娇气些。你又何必去招她不痛快?”

柳浊清噗嗤一笑,睁眼看着左仪,道:“我便看不惯她那公主脾气,莫说她只是个过继的公主,纵然是正牌公主,我也犯不着迁就她。”

左仪轻叹着,不再与她争辩,索性盘腿打坐,以火辰经助柳浊清恢复元气。三日下来,左仪得顾乘风相助,真元已恢复六七成了。柳浊清底子薄弱,加之苏荣老来鼓捣她四处玩乐,每日安心静修的时间不足三个时辰,便难怪她真元恢复不足一半了。

这三日里,顾乘风除了炼气复元,还有两桩事情雷打不动。叶琮修为聊胜于无,在那玄天金罗阵中又困了多日,单剩几口余气了。顾乘风自己血魄、真元、罡气三华亏空,还要顾及常朝云,只能为他输气,勉强保住其性命。常朝云体内瘴毒虽祛了八九分,到底中毒太深太重,每日炼气还是下不得榻。顾乘风每日花半个时辰,以凤吟穿心诀助常朝云修炼血气,再以火辰经为她固元培本。

顾乘风每日所作所为付晚香看在眼里,好几次她想同顾乘风说说话,却见他运功炼气,不便打扰他,抬起敲门的手,又静静放下了。她同左仪尚有几句话可说,同苏荣、柳浊清每日打个照面,不过招呼一声。而且左仪为人客气,虽尽了礼数,却叫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了。

又过了一日,苏荣提议大家去邑州城东的市集看猴把戏和皮影。五人早上出门,中午才回,在掌柜处点了几道菜。跑堂伙计上完最后一道小菜,顾乘风听楼下喧哗一片,问伙计:“楼下如此吵嚷,不知所为何事?”

那伙计笑道:“不过是几个书迂,又在为社稷苍生说些不着调的空话哩。反正咱家这未入学堂的人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伙计拉门出去,一个声音格外响亮,打门外飘来,灌入左仪的耳朵。左仪蹙眉细思,对众人道:“方才那声音,你们可觉耳熟?”

付晚香说:“像极了那位替人写字的先生。一时间我竟忘了他名字。”

顾乘风放下碗筷,推门出去,倚在栏杆边朝楼下看去。只见东面一张桌边围坐三人,全是体面儒生打扮,一个肥头大耳,身着朱红缎裁就的常服,一个身形瘦长,也着红衣,另一人眉毛胡子皆呈八字,一身藏青,腰间挂着玉佩;西面一张桌边单杵个老头儿,上身穿件过于宽大的素净灰白麻布衣,下身着一条玄色粗棉裳,却稍嫌短了些,头发花白,松塌塌挽个髻子,虽背对顾乘风,由其身形已可断定,他正是李墨生。

双方的争执发端于一首童谣,据那肥头大耳的说,是从京城纪南传出来的。童谣长达二十八句,其中三句唱道:“凤鸟毒,百鸟苦,恶蛇霸了藏龙谷。一人言,天地肃,大虫饱了万民苦。大橘树,蟠龙附,酷日底下凉风驻。”孩子们不懂事,自然不解其中深意,寻常百姓识字的虽然不多,却也依稀读出这童谣所指。本来三个儒生并未提及这首童谣,只是客栈外一群孩子路过,嘻嘻哈哈唱起这童谣,三人才议论起来。

瘦长身材的儒生嗓门极小,旁桌的人并不能听到他的声音。那肥头大耳者和眉须皆为八字的儒生却有两把大嗓门,一个痛斥当今皇上广施暴政,一个怜悯大众之劳苦,恶于赋税之高。本来这三人同李墨生并不认得,若不是他们高谈阔论吵扰了前来打酒的李墨生,李墨生也懒得与其争辩。

肥头大耳者口口声声夸赞西梁国一君多王之制,李墨生不觉大笑,肥头大耳者忿而问他何故大笑,李墨生反问:“敢问这位先生,可去过西梁?”

肥头大耳者上下打量着李墨生,撇嘴道:“去过又如何,未曾去过又如何?”

“若先生去过西梁,无论先生所言是对是错,是偏是全,总有几分品评的资格。若先生并未去过西梁,我倒想请教先生,可知道听途说是什么意思?”

肥头大耳者一怔,支吾着,看看同伴再对李墨生说:“我的确未曾到访西梁。不过京中名士到访西梁国境者甚众,除去极个别见识浅薄者,无一不夸赞西梁国制之优。难道京中的双阳先生、杨沐白先生所言还会有假?”至此,他又换了口气,道:“还未请教这位先生尊姓大名,竟敢质疑京中名士,怕是来头不小。”

李墨生哈哈大笑,说:“我一个落魄书生,哪有什么来头?不过打小便在西梁住过十来年,对于西梁国况,好歹知道些罢了。我南淮与那西梁国制确有不同,可是先生非说西梁国制优渥,我便不解了。西梁一君多王不假,可是先生又如何断言,儒生在西梁国,不至于因言获罪?”

“幼稚至极。我南淮国界之内,哪个不是奉皇上圣意为圭臬?反观西梁国内,各藩王属州每年皆上柬书,君主广纳各方意见。二者相形,高下立判。”

李墨生反问:“方才先生把当今圣上比做始皇嬴政,我却要问问先生,若圣上独断专行,容不得异己之声,先生现下如何还有性命在此高谈阔论?”

八字须大笑,起身道:“读书人心怀天下,若个个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国家前途何望,苍生福祉何寄?”

“说到苍生福祉,我倒要请教先生,什么是民生之首?”

八字须道:“俗人皆道民以食为天,便想当然,以为有粮食、有衣穿、有屋居便是民生之首。然而读过书的人不会不知子路之死。当年伯姬、蒯聩欲谋卫公之君位,子路闻讯入城。蒯聩遂令石乞、壶黡与其交战,击断了子路的冠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随后因结缨而遭暗算身死。在下不才,曾以为君子死而冠不免乃儒生之志,直到前些年拜访我们邑州名士张必用先生,听他一席话,方才恍然大悟。君子气节若拘于儒生,实国之憾事,一国之民全无君子气节,命有何贵、死又何轻!”

“如此说来,先生以为民生之首,在乎君子气节尊严咯?”

肥头大耳者笑道:“君子无气节,无以为君子,小民无尊严,无以为人。至今我还记得张先生这句话,实在是精到呀。”

八字须继续说:“我们南淮儒生虽心系社稷,无奈当今圣上尚武轻儒,我们这些有志之士读遍诗书,却难有入仕之路,实在可惜呵。再看村野小民,一个个为重税所迫,辛苦劳作,只谋了个衣食饫足,十之七八为国库所纳,然硕鼠贪官又为国库所养。这难道不是国制之祸?难道不是国君之过?”

李墨生道:“两位先生怕是未曾挨饿。我并无多大学问,比不得二位博闻广识,却也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道理。脱开衣食而妄论气节尊严,实在可笑。而欲足衣食,必先民安民乐,欲使民安,必先令国家泰和。因而民生之首,民生之本在于邦国安定。当今圣上自然不是完人,要挑其毛病,别说一两桩了,便是百桩千桩也挑得出来。可他当年废黜前太子,只将忠于前太子的直系党羽一网打尽,凡识时务者,最多罢其官职,凡受牵连者也保住了性命,仅此一点,他便担得起仁义之名。”

八字须坐归原位,摇头道:“听这位先生谈吐,倒像是出身书香门第,怎犯起糊涂,说出这等浑话来了?自古人伦纲常不可不遵,弑兄篡位者,还说什么仁义?”

“为君者,贤明与否、德性高低不该由嫡庶而定。先帝至孝而懦弱,故失三城,未尽为君之道。前太子刚愎自用,又无远见卓识,明面上为当今圣上所杀,其实是死在他自己手上的。若由这位前太子治国理政,恐怕他还不如先帝呐。这二十几年来,我南淮虽不比西梁国富庶,老百姓好歹过得安生太平。然而西梁不犯我国并非西梁仁慈,而是因为圣上重武精兵。百姓赋税重的确是事实,然不养锐军无以强国,国不强无以得太平,无太平则民不安,莫说赋税了,届时恐怕颗粒无收,饥民遍野了。至于硕鼠嘛,西梁、北魏莫非竟一只也无?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贪腐之辈也未尝没有他们存在的道理呐。”

瘦长身材那位儒生许久不吭声,这会子却冷笑起来,捏着细嗓门,道:“看来这位先生要与天下儒生为敌咯?我南淮国内何人不知睿亲王尊儒重道,你若与天下儒生为敌,岂不是公然同睿亲王作对?”

李墨生笑着,左手朝那肥头大耳者一挥,道:“方才这位先生才说我们南淮国内,人人奉圣上之言为圭臬,如何现下你竟说我与天下儒生为敌,与睿亲王为敌?个中矛盾,在下竟悟不透了。”

顾乘风在楼上细细观察,早看出那三个儒生不是睿王的门客,便是睿王门客的党朋。至于李墨生,顾乘风显然再不能将他视作一个卖字为生的落魄书生,兴许早已投身皇室,匿身于此,大概是打探谋逆之徒的,又兴许朝中还有许多见不得睿亲王揽权的臣子,李墨生效力于人家,也未可知。

顾乘风这般猜想,楼下那三个儒生自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猜想。八字须捻着胡子,眯眼问道:“这位先生才思敏捷,却又处处与我们作对,敢问阁下是哪位大人的门客?”

李墨生摇着酒壶,摇头一笑,朝客栈门口迈了两步,答道:“我这人习惯了自由散漫的日子,又生得懒惰,哪位大人肯收我为门客?诸位也千万不要误会,我并非有心与各位作对,不过借着酒劲说说话,解个闷罢了。平日里,我想找人说个话,还难得找呐。”

李墨生刚要跨出门槛,瘦高个儿忽将竹筷朝桌上一戳,那一双竹筷登时沉入桌面,却在李墨生跟前由地下直直冲出,李墨生方才若迈出半步,竹筷便要由其脚心穿入了。这法术虽不起眼,顾乘风却看出些许门道来。由那瘦高个施法的路数看来,该是源自仙家法门无疑,不过未与其交手,不能透析其脉息,倒难以断定此人法术习自哪一门派。

李墨生鼻子一哼,抬头看看扎在松木檩条上两根筷子,随手将酒壶递至左手,灌下一大口酒。只见他不经意间右手一旋,那两根筷子坠入他手心,即刻化作一团磷光。他右手握拳,再将五指一弹,竹筷便在那瘦高个儿身前五丈处现身,飞速扎向那瘦高个儿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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