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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乘风赶回太岩城,已入卯时。莲香子候在院内,见他平安归来,不觉赞道:“未料你道行不足百年,竟能全身而退。”

“不过运气好些罢了。我师妹可还好?”

“她在丹房静修,经脉略有些滞塞,并无大碍。”莲香子道,“你可取得七星荻萝?”

顾乘风右手行金刚指诀,左手行剑指诀,左手顺经脉一推,将三颗七星荻萝自右手中冲穴授予莲香子。莲香子把七星荻萝纳在右手少商、商阳、中冲三穴,问道:“这七星荻萝,可是在皇宫一座冰窖下盗得?”

“正是。”

“我问你,除了七星荻萝,里头还有哪些宝物?”

顾乘风说:“宝物倒是不少,全是些奇花异草,可惜我孤陋寡闻,都不认得。”

“你既知是宝物,怎不多盗些出来?”

“偷盗已属不义,非叶家公子急用,我本不该盗取七星荻萝。若趁机顺走旁物,岂非鼠辈所为?”

莲香子冷笑道:“你年纪不大,竟如此迂腐。那付千钧私藏的仙草,哪样不是他偷去的?依你所言,倒在纵他这卑鄙小人哩。”

言毕,莲香子转身进了西厢房,弹一指磷火,点燃桌上灯盏,坐在叶琮床榻边,替他把脉。顾乘风见叶琮唇色比头一日惨淡,说:“叶公子为何面色越发难看了些?”

莲香子冷笑道:“你还怕我害他不成?他现下若红光满面,便离死期不远了。紫香玉露丸有凝血敛气之效,若他经脉通畅,血魄旺盛,煞气早入印堂、百会诸穴,便是七星荻萝也救不了他了。”

莲香子行三清指诀,将全身纯阴罡气散入双手,纯阳罡气则沉入丹田,用以炼化内丹。她与上官龙就施毒祛瘴而言,是不分伯仲的,只因二人法门有异,施毒和祛毒的法子,各有不同。莲香子以真元炼毒,却以罡气解毒,上官龙正好相反。真元为枝,罡气为叶,因而莲香子解毒,不动真元,只损罡气,碰上再难解的毒,休息数日便自动复元,倒是炼毒损及真元,牵扯根本,不若上官龙,炼毒无碍修行,解毒却有折损修为之险。所以莲香子和上官龙,一个人称药仙,一个人称毒王,是不无道理的。

现下她炼化内丹,是想以都天万圣五雷经为体,以微尘伏魔大法为用,将七星荻萝融入内丹。只见她额角渗着汗气,面颊涨红,掌心发亮,忽紫忽白。内丹吸足了罡气,她便封住云门、天池、神藏穴,行九色莲花印、请神指诀,将内丹逼入印堂,再左手行单白鹤指诀,右手行三山指诀,以右手食指引出印堂穴中的内丹,轻轻朝指尖一吹,那内丹便脱指而去,悬在叶琮胸口上了。

寻常内丹不过绿豆大小,莲香子的内丹因吸足了纯阳罡气,竟比芸豆还大些,红光闪烁,好似一粒烧红的炭珠。莲香子闭目,深吸一口气,改行慈尊印,将那三颗七星荻萝于双手之间炼作细粉。真元稍动,细粉由右手劳宫穴所纳,莲香子再行真武诀,便打中冲、商阳穴释出那细粉,直冲内丹。

起先那细粉绕内丹旋转不休,约摸半盏茶的功夫,细粉便叫内丹吸个干干净净。莲香子再把真元推入右手中冲、商阳两穴,内丹便朝叶琮印堂飞去,入他身体,经天突、膻中、丹田、悬枢、至阳、大椎、风府、百会,再回印堂,如此一周,需耗去半盏茶的功夫。内丹在叶琮体内兜了四周,莲香子这才收回内丹,对顾乘风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他真元脉息出自白泽观,过于阴柔,与我的内丹有所克制,若他全无法力,倒还好办些。”

“他几日能有好转?”

“你莫担心。我每日为他化解修罗钉之毒,七日便可好转,再七日,他就可痊愈了。”莲香子起身,行三山指诀,由商阳穴逼出一枚金珠,道,“你气息不稳,似有内伤。我赠你一颗冰蒺雪蟾珠,你将它炼入内丹,每日运于命门、神道、神堂、天宗、大椎、百会穴,再配合你重明观金蝉咒,可助你早日复元。”

顾乘风回屋,运功疗伤后倒头便睡,到午正三刻,听门外吵嚷,这才起床梳洗。闻声来正厅,便看见莲香子、薛蕲、苏荣,还有三副陌生面孔:一个男子面白蓄须,着一身紫褐茱萸纹深衣,头戴玄色进贤冠,腰间配一把宝剑、一副双麒麟戏珠佩玦;另两人是一对兄弟,都浓眉大眼,只有凡人十五六岁的样貌,着云纹暗花袍,一个全身月白,一个全身青灰。这三人正是莲香子的女婿鹿连城和他两个儿子薛康、薛鲁。薛康、薛鲁兄弟俩打小便由莲香子亲授法门,哥哥薛康资质愚钝些,仙根也差了薛鲁半截,弟弟薛鲁性子鲁莽、天生受不得管束,莲香子却对他疼爱有加。

苏荣一见顾乘风,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问:“师兄,夫人说你受了内伤,可好些了?”

“多亏了夫人的冰蒺雪蟾珠,我罡气已恢复大半,真元也沉稳些了。”

莲香子右手摆向女儿女婿,对顾乘风说:“我女儿薛蕲你已见过了。这是我女婿鹿连城。”

鹿连城起身,以拱手礼敬顾乘风,道:“昨日听我夫人说,有两位仙山侠士拜访母亲大人。我也算半个仙门中人,虽资质平平,对修道之士却是倾慕有嘉的。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顾乘风回礼道:“鹿兄弟这便言重了。我与师妹道行尚浅,仙侠之名,怕还担当不起。”

“仙侠莫要自谦。单凭你二人夜闯皇城,取仙草救人性命,仙侠之名,你们就担当得起了。”

莲香子不等顾乘风回话,对鹿连城冷笑道:“这些场面话,你且留在后头慢慢说吧。”言毕,她左手摆向那对兄弟,对顾乘风说:“这是我两个孙儿,薛康、薛鲁。平日里难得见他们一面,今天倒难得。”

薛鲁撇嘴道:“祖母说这话,竟是埋怨孙儿了。”

莲香子说:“我可错怪你们哥俩?康儿还好些,你是最偷懒耍滑的。叫你修炼、读书、多关心医馆的事务,你何尝听得进去?成日只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们舅舅勤修苦练的劲头,你们但有一半,如今修为也要精进数倍了。想来,你们兄弟虽仙根丰厚,到底是浪费了。”

薛鲁正要狡辩,却叫鹿连城劫去话头。他对莲香子说:“康儿、鲁儿不思进取,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只是平日里,薛蕲对他们多有娇纵,我又诸事繁忙。所以……”

薛鲁道:“我与哥哥专营博戏之术,还不是为了光耀门楣,怎的不思进取了?父亲过去也曾入仕,可那点俸禄,只顶了善华堂每月盈利的零头,父亲后来不也辞了?说到底,凡俗人世里,最要紧的还是银子。若无飞升之望,倒不如富贵来得实在哩。”

莲香子猛拍竹案,对薛鲁喝道:“才说你几句,你还放肆起来了。”

苏荣笑着,踱到薛家兄弟跟前,道,“所谓‘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我竟不知,博戏之术还可光耀门楣。古人云: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笔者注:此典出自《诗经·唐风·蟋蟀》)你兄弟俩目光炯炯、脉息绵长,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道行,怎还如此不明事理?”

“你才几岁,竟文绉绉充起长辈来了!”薛鲁说着话,已将一股罡气运于掌心,顺势推出。这一掌威力非凡,苏荣避让不及,竟叫那掌气扯去一缕头发。鹿连城大怒道:“鲁儿,休得放肆!”薛鲁哪肯听他,朝苏荣丢下一句“不怕死你且出来与我斗法”,这便化作灰影,蹿去屋外了。

苏荣一时怒火攻心,随他飞去屋外。薛蕲、鹿连城起身,朝正厅外小跑而去。顾乘风也回身,朝正厅外看。莲香子却端起茶盏,问薛康:“康儿,你弟弟与人斗法,你怎么也不出手相助?”

薛康不敢看她,垂头道:“孙儿不敢造次。”

“该打!鲁儿为人莽撞无礼,固然有他的错。可你与鲁儿既是同胞,他与外人斗法,你便不该袖手旁观。”

“孙儿知错了。”

“罢了罢了。”莲香子说着话,将她茶盏直愣愣抛上空中。茶盏下坠之际,茶水四溅。莲香子抬眼,右手一挥,以一股纯阴罡气凝水为冰,再转身飞旋而上,借着旋转的力道,将真元导向空中的寒冰。一时间,冰粒光华激闪,朝正厅之外飞弹而去。

此刻,薛鲁与苏荣正在院中比试罡气。薛鲁道行刚过四十年,修为却十分了得,罡气尤其富足充沛,只可惜未得仙山滋养,法力薄弱,元气稍有挥霍便有三华衰竭之险。苏荣头天晚上折了真元,与薛鲁斗法,她是半点便宜也占不到的。此刻薛鲁使出擎天烈烨指,才推出两掌罡气,苏荣便应对不暇了。

苏荣退上屋顶,本想放出白龙剑教训薛鲁,又怕届时薛鲁笑她胜之不武,只好以金蝉咒炼化内丹,将阴阳两股罡气由内丹导入左右两臂,再行三山指诀,双手同时激射罡气,对抗薛鲁的擎天烈烨指。这套擎天烈烨指为苍霞老人所创,三门四式八招,以苍南咒催动指气,却由都天万圣五雷经施以变化。苍霞老人所以创出这套指法,是因为玄鹤宫法门虽多,此前数百年却无一道法门精于近战。每次仙界百年之期,玄鹤宫弟子只能以符法和幡阵应战,一旦单打独斗,破绽极多。这指法本该有三门八式十六招,共四十八般变化,可惜五百年前仙魔大战,苍霞老人卫道牺牲,这套指法未能尽善。济航真人有心补全这套指法,却始终不得其道,至丹霞七杰,再无人才可以做到了。

虽然擎天烈烨指仅有二十七般变化,只要修炼者修为精深,运用得当,也能有不凡的威力。且说眼前,论修为、道行,苏荣都略胜薛鲁一筹,偏被薛鲁的指气逼得节节败退,若不是莲香子推来寒冰搅局,薛鲁再发几指,她便输了。那寒冰来势汹汹,飞至正厅外即分作两股,一股攻薛鲁肩背,内劲强韧,动向刁钻,一股直攻苏荣头面,劲道速度都缓些。

薛蕲抓着前襟,大喝一声“当心”,薛鲁和苏荣才腾出心神去应付。眼见寒冰迫近,苏荣翻身退去数丈,将真元聚在掌心,接连挥臂运气,卸去寒冰的法力。薛鲁急翻筋斗蹿入高空,一路以指气融化穷追不舍的寒冰,偏漏了两枚,一枚入掌,一枚入腹。他一时因痛分心,真元散去几缕,自高处跌下来。薛蕲顿时化作青辉,蹿上半空,托住薛鲁,落在左厢房屋顶上,扶着薛鲁的肩膀问:“鲁儿,你伤势如何?”

“不碍事。”

薛鲁话音刚落,莲香子便遁影而行,现身于正厅门外。苏荣落回院中,对莲香子说:“夫人的罡气苍劲有力,脉息柔而不虚,令人钦佩。”

“你道行不深,却有此等修为造诣,也算难得了。”言毕,莲香子转而对薛鲁说,“鲁儿,还不快来谢过女侠,方才我不解围,你便输了。万一女侠出手重了些,可有你苦头吃的。”

薛蕲携儿子飞下屋顶,薛鲁还未落定便说:“祖母怎么糊涂了?方才明明我占上风,您却说我要输了,是何道理?”

莲香子笑道:“你只知一味强攻,又如何明白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道理?若不是苏女侠让着你,凭你那点法力,岂有占上风的机会?”

薛蕲道:“母亲,你教训鲁儿本无可厚非,只是方才你竟使出轻寒北辰大法,未免严重了些。”

鹿连城说:“你又纵他。苏女侠今日是贵客,自然不与他计较。若他日鲁儿不自量力,冒犯了法力高强之人,怕是性命不保。”

莲香子摇头,对薛蕲说:“你可知为人母的道理?”

“为人母的道理,我自然所知不多。母亲有什么教诲,我听着便是。”

薛蕲这样一说,莲香子便知,女儿还在为自己的婚姻埋怨她。她原以为,只要女儿女婿成了亲,有了子女,时日久了,女儿自会原谅她,却不知论固执,薛蕲与她这母亲无二,又岂会轻易改观?薛蕲与鹿连城的婚姻,外人看来倒还和睦,寻常夫妻争争吵吵,他们家却格外太平,太平过了火,便形成了一种默契,再看不过眼的事、再咽不下的气,闭上眼咬紧牙,不几日也就淡忘了。薛鸿儒康健的时候,薛蕲只同他吐露衷肠,又是懊悔,又是自责,又是怨恨,又是沮丧。薛鸿儒只劝她看开些,憋不出别的话来,可便是这些意料之中的体己话,薛蕲也不能指望从旁人那里听到。

若不是父母反对,薛蕲的丈夫该是一个世家子弟,名叫朱厚才。本来朱厚才一表人才,父亲曾是太岩令,配薛家女儿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薛蓬生来愚笨,又因天宦,子嗣无望,若薛蕲出嫁,薛家便要绝后,善华堂也后继无人。薛鸿儒虽口口声声说“天意如此,不可强求”,莲香子却自觉愧对夫家,动了招入赘女婿的心思。媒婆四处一说,挑来挑去,她便相中了鹿连城。

鹿连城本姓龙,先人龙霈曾官至京兆尹,无奈龙霈效忠西梁废君,为广成大司马所杀,只要大司马钟氏一族不倒,龙氏自然没有出头之日了。鹿连城的父亲龙郅一心只求入仕,虽有几分才气,终因自己是龙氏子孙,除了入藩王府第做个门客,仕途并无指望。后来他在上尹城结识了两个太监,见一干朝臣对他俩唯唯诺诺,礼让三分,索性丢下妻儿,入宫为宦。谁知龙郅刚入宫不久,却因一桩失窃案受了牵连,死于乱棍之下,时年二十六岁。龙郅死后不过一年,他发妻萧氏便改嫁鹿云山,龙连城遂改姓鹿,彻底断了与龙家的关系。

鹿家在太岩城里经营一家铁匠铺,这也是祖业,传到鹿云山手上,已经是第五代了。鹿云山为人和气,一直将鹿连城视为己出,与萧氏还算恩爱,特别是后来萧氏为他生下儿子鹿青,一家人更是其乐融融。这样的好日子,也过了七八年。

鹿云山三十六岁那年,鹿青得了怪病,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旁人唤他,他竟全无反应。远近的疾医都请了,无不摇头摆手。三日过后,那孩子便卧床不起,萧氏哭个半死,鹿云山则同堂兄商议儿子的后事。晌午来了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进屋便说鹿连城煞气冲天,与鹿青命理相克。鹿云山听罢,忙遵那乞丐的吩咐,上山采来九样草药,以符水煎熬,再割破儿子和鹿连城左手中指,将血液混于符水,灌入儿子口中。不过一个时辰,鹿青双眼就恢复了神采,再过半个时辰,他竟嚷着要吃要喝了。

虽然那乞丐说,鹿连城煞气已解,鹿云山心头终究留了疙瘩,此后几年,他便时时提防鹿连城。鹿青的饮食衣裳,鹿连城是碰不得的,碗筷也要细细地分开,不容半点马虎。鹿连城深知继父不待见自己,每日除了帮他做活,余下的光阴便躲在附近的山林里读书。当年龙郅入宫,萧氏把他的藏书卖去多半,只留了《吕氏春秋》、《淮南子》、《孙子兵法》、《四书》,后来她改嫁迁居,又在一口大箱子里翻出两卷《韩非子》,这五部古籍就成了鹿连城少年时代打发光阴的宝贝。鹿连城十五六岁的时候,常跑去城外,偷听几位经馆的老先生讲学,比起城内太学馆内老夫子们的儒学宣讲,有趣得多。书听得多了,思及龙氏门第兴衰,鹿连城也有了“祸福无门,唯人所召(笔者注:此典出自《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的感触,继而存了离开鹿家的打算。捱到十九岁,听媒婆说及善华堂有意招婿,他便满口答应了。

对于婚姻生活,鹿连城并无太多期望,好歹薛府也算个小康之家,仅此一条,鹿连城已经心满意足了。更别提莲香子还是远近闻名的药仙,成了薛家人,自得长生之道,虽免不了修炼之苦,对长在铁匠铺的鹿连城而言,再苦又能苦到哪儿去呢?薛蕲原打算同心上人私奔,未曾想朱厚才嘴上应了,真到那日并未现身,薛蕲便知,他舍不得锦绣前程。如此,薛蕲心灰意冷,听从父母安排,同鹿连城结了婚。这漫长的婚姻,因为漫长,所以冷清,也因为漫长,消弭了冷清带来的痛苦。提及女儿女婿,莲香子也有几分自责。有一日她同顾乘风闲谈,便哑声叹道:“我留在人间,本为着了却一段情,不曾想,竟明明白白欠了更多债。”

顾乘风不解,问:“夫人济世救人上百年,何出此言?”

莲香子苦笑道:“我们修道之人,本应洞悉世事人心,透观宇宙乾坤。我明知蕲儿有了意中人,却顾及薛家传承,迫她招婿,这岂是修道之人所为?可纵使大罗金仙,活在这茫茫俗世,怕也免不了说些不由衷的话,行不由己的事吧。”

“天地万物,逃不过一个命字。夫人大可不必为难自己。”

“我虽为仙门中人,却并不那么相信天命之说。俗世凡人也好,仙家修士也罢,不过是各自成全,各自作孽。所谓天命,只是开脱自己的说辞罢了。”说到此处,莲香子起身,踱到窗边,眼观天象,道,“你与你师妹不远万里赶去丹霞山,究竟所为何事?”

“我们去丹霞山,的确是为玉衡道长。个中曲直,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

“愿闻其详。”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重明观的千年声誉,所以……”

莲香子回身笑道:“你不说便罢了。我只是担心,正道会有一场攸关生死的大劫。自从你二人来我府上,我夜夜观星,发现南天星宿大变,却不知是福是祸。”

“莫不是因为仙界百年之期将至?”

“从星象看,还未可知。”莲香子摇头道,“也许是我过虑了。”

二人说话的当口,鹿连城正在丹房为岳父炼制滋补罡气的金丹。平日里,鹿连城一个月最多来薛府两三回,那些天也是出了奇,竟隔日来一回,不是为岳父送人参,就是为岳父炼制金丹,也有为岳父和叶琮煎熬汤药的时候。苏荣闲来无事,见他来薛府炼丹煎药,少不得搭把手,攀谈几句。鹿连城话不算多,谈吐间自有一股温润之气,却因出身不佳,并无一般读书人的傲气清高。他这谦卑的态度,在苏荣看来倒是天大的优点。一开始,两人除了聊些琐事,倒没别的好话题。苏荣在熟人面前口无遮拦,遇着生人,却有几分趑趄,到底出自官宦之家,该有的礼数她还是知道的。

到第四次见面,两人便熟络起来。鹿连城为薛鸿儒送来一株千年人参,拿一副锦盒装着。在正厅会过岳母,他便捧着灵芝,径直走向厨房,经过西厢房的时候,咳了一声。一位嬷嬷在厨房里摘菜,一见鹿连城,便“姑爷”前“姑爷”后地叫他,又说他孝顺,又说他忠厚勤快。苏荣进了厨房,那位嬷嬷才闭嘴。

“这千年人参甚是稀罕。莫不是我们长白山所产?”苏荣问。

鹿连城咧嘴一笑,说:“女侠好眼力,这株人参是多年前一位故人所赠,的确出自长白山。”

“什么故人所赠?我看是过去你为官,收受的贿赂吧。”说着话,苏荣将灶台上的枸杞、人参和黄芪各倒了一小把,喂进药罐子逼仄的开口。

鹿连城说:“说是贿赂,未免严重了些。不过与人方便,人家略表心意罢了。”

苏荣哼着鼻子,抢过鹿连城手中的药罐,兑上半瓢清水,掇在柴炉上,道:“古语有云:苟利国家,不求富贵(笔者注:此典出自《礼记·儒行》)。我以为,这才是你们士人官宦的本分哩。”

“那古人还说: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笔者注:此典出自《论语·阳货篇》)。女侠与令师兄潜入皇城盗取七星荻萝,敢问你们是君子还是小人?”

苏荣一时语塞,思忖片刻,狡黠地笑着,说:“我又没说我跟我师兄是君子,就当我们是小人,那又如何?”

“仙山侠士都甘做小人,我做几回小人,也未尝不可哩。”

苏荣说不过鹿连城,瞥一眼坐在厨房门口摘菜的嬷嬷,回身离去了。半个时辰后,鹿连城将汤药端入岳父房中,竟发现苏荣坐在薛鸿儒榻前,面上现出三分喜色,却无半点讶异之情。苏荣见鹿连城进屋,忙起身,抽起薛鸿儒的枕头,扶他半卧,再对鹿连城说:“我来吧。”

薛鸿儒道:“你是贵客,这种事情,你如何做得?”

苏荣笑道:“我得夫人冰蒺雪蟾珠,不仅医好了内伤,法力也增进许多。我还未言谢哩。”

薛鸿儒喝过汤药,不一会儿就睡去了。苏荣和薛鸿儒坐在榻前,本来聊着薛鸿儒的病况,可是聊到一半,苏荣见薛鸿儒熟睡,转而问道:“你既入赘,为什么不住在薛府呢?”

“这宅子是二十年前才建的。父亲大人原想建好这宅子,我们都搬来住。然而薛蕲却不允。”

“为何不允?是嫌这宅子不如旧居?”

“这倒不是。”鹿连城示以笑意,说,“母亲大人与拙荆不睦已久,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原来如此。”苏荣不禁点头。她头上的发钗竟滑脱而下,摔到鹿连城脚边。她刚要弯腰拾起来,鹿连城却抢了先手,捡起发钗,把玩着,又放在鼻子跟前嗅着,说:“这发钗竟自带一抹清香哩。”

苏荣忍着喜色,说:“这发钗是我母亲的遗物,你若喜欢,拿去便是了。”

鹿连城睄向岳父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确定他睡熟了,这才将发钗纳入怀中,压着嗓子对苏荣说:“我后日再来,送你一支三珠钗。”

“谁又稀罕?”苏荣道,“我赠你铜钗,你便拿去,不必再赠我一支。”

说完这番话,苏荣端起榻边的竹托,离去了。直到鹿连城告辞,二人再未言语了。

一日清晨,莲香子为叶琮运功疗伤,随后将自己关在丹房,调息养气。苏荣起得早,卯初二刻已经修炼了一个时辰,本打算同顾乘风一道,去市集转转,不想顾乘风以冰蒺雪蟾珠修炼罡气,正在紧要关头。她便独自出了门,往太岩城南门走。太岩城共六道城门,东西向各两门,都是守城兵马的驻扎地,南北向各一门,市集设于城门口,紧贴市集的,是太岩城有名的酒肆、青楼、客栈。苏荣在市集相中一枚华胜,握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华胜做工极细,三十二片黄铜牡丹花瓣上錾出纤细的脉络,孔雀石点出花蕊和花萼,色泽艳丽。然而看了好半天,她并未买下那支华胜,一则因为价格,二则因为她一年下不了几次山,在师父面前,如此美艳的头饰她是不敢用的。挑来挑去,她选了一支錾花方羽钗,付过银两,便簪在头上了。

一回头,却见鹿连城着一身靛青棉布大氅,杵在一间染坊的招牌底下。苏荣愣怔着,出于习惯,笑了笑,上前道:“怎的这般凑巧。”

鹿连城撩开大氅,步下石阶,说:“昨日药堂伙计失手,摔碎了几只研钵、药臼。我来购置些。”

二人并肩而行,起初都不言语。走到一个卖胡麻饼的小摊,鹿连城突然问:“你可欢喜胡麻饼?”

苏荣看向那小摊上叠成一摞的胡麻饼,答道:“我还未上山修行的时候,倒是极欢喜的。”

“说来也怪,小时候馋它,却难得吃上一回,如今吃得起,倒不觉它可口了。”

苏荣没有搭话,鹿连城便问她:“我看你聪颖灵秀,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何缘故竟上山修行呢?”

“你说我是官家小姐?”苏荣大笑,问道,“可有凭据?”

“凭据倒没有。你且告诉我,我猜得对或不对。”

苏荣故作深沉,道:“算你聪明,我父亲曾位至北魏埙州州牧。那年北魏兴宗皇帝登基,我父兄因为得了前太子的提携,那狗皇帝便以谋逆之罪灭我全族,那年我才八岁。若非我乳娘将我从狗洞里背出来,后来我又遇师兄,上了长白山,现下我怕是尸骨无存了。”

“难怪你与你师兄情同血亲手足。”

“那是自然。”说到这儿,苏荣像突然想起来,反问鹿连城,“我有一事不明,我若问你,你可如实答来?”

鹿连城笑道:“我若不说实话,来日必遭烈焰焚身,死无全尸。”

“你如实说便是了,还发毒誓作甚?”苏荣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既是罪臣之后,继父不过是个铁匠,薛家虽也算富贵,到底上不得台面。却不知你从前竟如何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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