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黑水裹挟着污浊的杂质，湍急地冲刷着两人的身体。
河面宽阔，光线极其黯淡，仅凭两岸岩壁上零星分布，散发着惨绿或幽蓝微光的苔藓才能勉强视物。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和腐朽气息，偶尔有扭曲的黑影在水下深处掠过，带来令人不安的悸动。
黑水河，黑曜城光鲜表象下流动的污血与罪恶之河。
璃幽强忍着不适，一手紧紧抓住林默的手臂，另一手催发微弱的星辰之力，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勉强抵御着河水的冰寒与侵蚀，同时推动着两人顺着水流的方向漂去。
她的脸色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连续不断的消耗已逼近极限。
林默半浮半沉，大部分身体仍浸泡在冰冷的黑水中。
河水刺激着他新生的肌肤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却也让他昏沉的意识保持着一丝清明。
体内，那混乱而奇特的力量在绝对虚弱的状态下缓慢自行运转。
被老毒医以“毒炉炼煞”强行炼化部分后，殒星断矛的煞气不再如以往那般狂暴不可控，变得内敛却更加深邃。
如同蛰伏的毒蛇，盘踞在丹田一角，隐隐与那半截星辰战矛残留的力量形成对峙。
而那缕灰蒙蒙的新生能量，则游走于两者之间，艰难地调和着，并贪婪地吸收着水中微乎其微的能量，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林默的经脉重塑得极为诡异，新生的脉络泛着淡淡的暗紫星芒，坚韧程度远超以往，却隐隐传递出一种对毒性能量的亲和与渴望。
“必须尽快离开水路……”
璃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黑水河并不安全，不仅有城卫巡逻，更潜伏着一些适应了毒水的凶物，甚至可能有专门在此狩猎的修士。”
林默艰难地点了点头，尝试调动力量，却引来体内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不由得闷哼一声。
他现在空有力量种子，却虚弱得连一个最简单的术法都难以施展。
就在这时，前方河道拐弯处，隐约传来一阵轰鸣声以及模糊的吆喝声。
“巡逻舟！”璃幽脸色一变，立刻催动所剩无几的星辰之力，拖着林默奋力向右侧一处布满黏滑苔藓的岩壁阴影处游去。
刚刚躲入阴影，一艘长约五丈，通体由黑铁打造、船头镶嵌着狰狞兽首的巡逻舟便破开水流，从拐角处驶来。
舟身铭刻着简单的防御符文，散发着微光，抵挡着河水的腐蚀。
舟上站着四名身着黑曜城制式铠甲、手持强弩的城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河面。
“头儿，听说西区地下黑市那边闹出大动静了？连将军府的亲卫黑煞军都出动了？”一名年轻的城卫一边操控着舟尾的方向舵，一边好奇地问道。
被称作头儿的小队长是个脸上带疤的中年汉子，冷哼一声：“不该问的别问！上头下了死命令，严查黑水河所有通道，发现任何可疑人格杀勿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啧啧，格杀勿论，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惹了这么大麻烦。”另一名城卫咂咂嘴，弩箭指向水面，“这鬼地方，除了咱们和那些捞偏门的，谁愿意来？”
“少废话！注意警戒！”小队长低喝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默和璃幽藏身的阴影区域。
璃幽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用微弱的星辉覆盖住林默，隔绝他体内异常的能量波动。
林默也极力压制着呼吸和心跳，空洞的眼神盯着那逐渐靠近的巡逻舟，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
巡逻舟缓缓驶过，符文光柱扫过岩壁，几乎擦着两人的身体掠过。
一名城卫似乎瞥见了阴影中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疑惑地“咦”了一声。
小队长立刻警惕起来：“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石头后面？”那城卫不太确定地指着。
小队长眼神一厉，打了个手势。
巡逻舟的速度慢了下来，调转船头，强光再次聚焦向那片阴影。
璃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星辰之力暗暗凝聚，准备拼死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不远处的水面猛地炸开！
一条体长超过三丈、通体覆盖着黑色骨甲、长满獠牙的狰狞怪鱼猛地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向巡逻舟！
“是腐骨箭齿鱼！小心！”小队长骇然大叫，瞬间顾不上探查阴影，全力催动巡逻舟的防御符文。
弩箭瞬间转向，密集地射向那巨大的怪鱼。
箭矢撞在骨甲上，迸溅出点点火星，难以穿透。
怪鱼巨大的尾巴狠狠拍击在水面，掀起巨浪，让巡逻舟剧烈摇晃起来，艇上的城卫一阵手忙脚乱。
趁此机会，璃幽毫不犹豫，立刻带着林默潜入水下，借着浑浊河水的掩护，奋力向着下游方向游去。
身后传来城卫的怒吼、弩箭的呼啸以及怪鱼疯狂的嘶叫和撞击声，渐渐被水流声掩盖。
不知潜行了多久，直到胸口憋闷欲炸，璃幽才带着林默浮出水面。
此处已然更加偏僻，两岸岩壁陡峭，不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只有一些不知通往何处的天然洞穴张着黑黝黝的口子，如同巨兽的巢穴。
“暂时安全了……”璃幽剧烈地喘息着，几乎脱力。
林默的情况也稍好了一些，冰冷的河水似乎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灼痛感。
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一个离水面约丈许高，看似不起眼的狭窄洞穴上。
那洞穴入口处，残留着些许微弱的能量痕迹，并非天然形成。
“去那里。”林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决断。
璃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略一感知，也点了点头。
两人艰难地爬上湿滑的岩壁，钻入了那狭窄的洞穴。
洞穴入口仅容一人匍匐前行，深入十余丈后，渐渐开阔起来，形成一个干燥的溶洞。
洞内空气虽然沉闷，却没有了黑水河的腥臭，反而有一丝类似硫磺的气息。
洞壁闪烁着零星的荧光矿物，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就在这里休整。”林默靠着一面冰冷的岩壁坐下，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微微颤抖。
径直闭上双眼，全力引导体内那微弱的力量进行周天运转，加速修复己身。
璃幽也盘膝坐下，取出几块品质一般的星辰石，快速汲取着其中的能量，苍白的面容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一边调息，一边警惕地留意着洞外的动静。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洞内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和能量流转时发出的轻微嗡鸣。
林默的内视之中，身体的情况依旧糟糕透顶，但那股融合了星辰、煞力、剧毒以及那灰色能量的复杂力量，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就如同最顽固的野草，在破碎的焦土上艰难地萌发生长。
所过之处，撕裂的经脉，重创的内腑都被缓慢修复着。
虽然过程缓慢，却实实在在。
殒星断矛沉寂着，似乎在消化此次炼化的得失。
星辰战矛的残留力量则温顺了许多，沿着那诡异的“星毒脉”自行流转，与周身的毒性能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
数个时辰后，林默猛地睁开双眼，一口淤黑的残血喷出，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响，腐蚀出一个小坑。
但他的眼神却清明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那股濒死的衰竭感却已褪去。
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心念微动。
一缕暗紫色的能量自掌心浮现，其中夹杂着点点星辉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灰芒。
这缕能量散发出一种极其矛盾的气息，既有星辰的浩瀚，又有煞力的凶戾，还带着蚀骨的阴毒，最后却统合于一种近乎“虚无”的奇异质感之下。
林默轻轻一挥手。
暗紫能量轻飘飘地落在对面的岩壁上。
没有声响，没有爆炸。
那坚硬的岩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去了一大块，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光滑圆孔，边缘处残留着正在被持续腐蚀的晶化痕迹。
林默默默地看着那个孔洞，眼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
这力量，诡异、强大而危险，是毁灭的产物，也必将带来更多的毁灭。
足够了。
他需要的，正是毁灭。
“恢复得如何？”璃幽的声音传来。
她也已调息完毕，气息平稳了许多，虽然远未至巅峰，但已有一战之力。
“够用了。”林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该去找他们清算了。”
璃幽看着他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缓缓点头：“雷骁将军府，虚空之眼据点，还有雷焰岭在黑曜城的产业……他们此刻定然防备森严，正布下天罗地网等你。”
“网？”林默嘴角扯起一个冰冷扭曲的弧度，“那就撕碎它。”
说话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却充满了危险力量的身体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先从最近的开始。”他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厚厚的岩层，望向了黑曜城的方向。
璃幽道：“西区，有个雷焰岭的地下格斗场，就从这里吧！”
……
半个时辰后，黑曜城西区，毗邻黑市区域的“血屠格斗场”后院。
这里是雷焰岭重要的产业和情报据点之一，平日喧嚣震天，今夜却因全城戒严而显得有些冷清，但守卫反而增加了数倍。
明哨暗卡遍布，格斗场外围笼罩着一层隐晦的能量波动，显然是开启了防护阵法。
两名雷焰岭护卫正靠在后院一扇铁门旁闲聊，语气带着几分紧张和不耐。
“妈的，也不知道要戒严到什么时候，听说连黑煞军都吃了亏，死了不少人？”
“嘘！小声点！听说对手邪门得很，能吸人修为，还能放毒……”
“真的假的？那咱们在这守着岂不是很危险？”
“怕什么？有执事大人亲自坐镇，阵法也开了，就算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话音未落，一阵如同叹息般的风声掠过。
两名护卫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中倒映出彼此惊恐扭曲的表情。
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般急速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败皲裂，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两具僵立的干尸，微风一吹，竟直接坍塌成一地飞灰。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阴影一阵扭曲，林默的身影缓缓浮现。
看也没看那两堆灰烬，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扇铭刻着防御符文的铁门上。
“嗡……”
门上的符文光芒急促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崩碎。
厚重的铁门无声无息地向内融化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孔洞，边缘光滑如镜。
林默一步踏入。
门内是一条通往格斗场核心区域的走廊，数名听到异常动静赶来的雷焰岭修士刚刚冲过来，便看到了这诡异恐怖的一幕，以及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身影。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起，打破了格斗场虚假的宁静。
但已经太晚了。
林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那几名修士中间。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对轰。
只有最简单的指尖轻点，掌风拂过。
但凡被那暗紫灰芒触及之人，无论是护体罡气、防御灵器还是血肉之躯，都在瞬间走向彻底的湮灭与腐朽。
惨叫声、惊呼声、能量爆裂声在走廊内短暂响起，又迅速归于死寂。
林默踏着满地的飞灰与残骸，面无表情地向着格斗场深处，那气息最强大的所在走去。
他的复仇，开始了。
今夜的黑曜城，注定将被鲜血与恐惧重新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