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行踪被发现了？”洪宝珠开口。
“不被发现才怪。”虞长乐叹气道。
虞铤沉思一会，“明日一早便动身。”
“嗯。”几人应道。
对面的客栈内，君婓依旧一身青衣长袍，一副与世无争的云淡风轻模样儿。
他随意地坐在那，好看的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寒霜。
他轻轻地启唇，“查出来了？”
“是。”云歌垂眸应道。
“老规矩。”君婓低声道。
“是。”云歌领命，便退了下去。
他坐在窗边，看向对面合起的窗户，已然灭了灯，透过月色，只朦胧地看到一个影子。
唐锦安几人便聚在一起，收拾好东西，静静地等着天亮。
程沁雪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儿，不害怕是假的，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洪宝珠幽幽道，“仇家？”
“是也不是。”虞铤直言道。
“看来日后咱们外出，还是要当心一些。”洪耀直言道。
唐锦安沉吟了片刻，“此番出来一趟，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不成。”程沁雪壮着胆子，“我还想再出来呢。”
“这头一回出门，便遇上这样的事儿。”洪宝珠想了想道，“看来咱们下回出门是该多带一些人。”
“咱们本就是偷着出来的，若是真的带着人，你觉得能出来吗？”易欢看向她们道。
唐锦安温声道，“正因为是偷着出来，他们才会动手。”
“是啊。”虞长乐双手环胸，又道，“好在二皇子在。”
“当真是冲着咱们来的？”程沁雪又问道。
唐锦安摇头，“此事儿怕是要问二皇子了。”
“罢了。”程沁雪有些心烦意乱。
唐锦安安慰道，“不如，先派人送你回去？”
“那可不成。”程沁雪挑眉，“来都来了，我就这样半途而废，日后岂不是一事无成？”
洪宝珠附和道，“就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好了。”虞长乐直言道，“若是一路上平坦无阻，才奇怪呢。”
唐锦安倒是不害怕。
银春看着她们，她也做了某种决定。
唐锦安抬眸看向银春，行至她的面前，“师父。”
“等回去再说。”银春压低声音道。
“嗯。”唐锦安点头。
次日，天未亮，几人便动身了。
没一会，便到了码头。
虞铤提前准备好了船，几人上了船，后面的三日都是水路，几人也只能在船上待着。
程沁雪还是头一回坐这么久的船，巧的是，她还晕船了。
好在银春在，特意给了她仁丹服下，她才好过一些。
程沁雪看着河岸两边的景色，渐渐地适应了，索性开始欣赏起来。
一阵风吹来，她嘴角微扬，“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可是想到了话本上什么桥段？”洪宝珠在一旁打趣道。
“怪不得不让咱们出来呢。”程沁雪直言道，“京城的确繁华，可比不上外头的自由自在。”
“是啊。”洪宝珠感叹道。
唐锦安待在船内，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皇子的船就在后头。”虞长乐说道。
唐锦安抬眸看向她，“他此番是奉旨前来。”
“嗯，凑巧。”虞长乐点头。
“你在想什么？”唐锦安见虞长乐看着河对岸的山川，轻声道。
“唐姐姐，你可想过，有朝一日，抛弃所有，只当一个闲人？”虞长乐扭头问道。
“想过。”唐锦安直言道，“只可惜，这世上的桃花源，也是需要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
她的话，击中了虞长乐的心。
“那你想做什么？”虞长乐问道。
唐锦安沉吟了片刻，“回不去的地方，永远是最挂念的。”
“哎。”虞长乐重重地叹气，“我也是。”
唐锦安听她如此说，浅笑道，“是了，你的想法与常人不同。”
“你可是也逃脱了这世俗？”虞长乐反问道。
“那后面跟着的那位，不也没有跳脱？”唐锦安慢悠悠道，“我们都是这俗世间的俗人罢了。”
“都是大俗人。”虞长乐长长地舒了口气，扭头看向她，“那么，等到了沥水之后，也许会碰上有趣的事儿。”
“有趣的会碰上，不过，怕是会有些磨难。”唐锦安说道。
虞长乐听着她的话，凑近道，“要不，咱们还是跟着后头的那人吧。”
“若是他在，咱们反倒不好办事儿。”唐锦安盯着她，“毕竟，他一旦到了，一举一动都会被盯着。”
“看来你也觉得那拨人并非是盯着咱们的。”虞长乐笑着道。
“嗯。”唐锦安点头。
虞铤走了过来，坐在他们的面前。
易云与洪耀在船头正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易欢则是与唐斓安躲在船舱内睡觉。
虞铤看着唐锦安，“到底不是在京城长大的。”
“我其实自幼一直待在云仙村，也没有出去过。”唐锦安坦然道。
“那你为何没有任何地惧色呢？”虞铤觉得昨夜的她冷静的有些可怕。
毕竟，就连虞长乐也生出了几分地害怕。
唐锦安慢悠悠道，“那是因为我不怕死。”
不怕死？
这世上谁不怕死？
是了，有个人与她一样，天生不怕死吧？
可那人如今在边关呢。
反正，虞铤在生死之间，也是有些害怕的。
即便，他也经历过好几次生死了。
唐锦安经历过她前世最可怕的死亡，又怎么可能会畏惧死亡呢？
对于她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唐锦安的话，让虞长乐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她还是没有超脱自我啊。
的确还是一个人间大俗人。
不论她从何处来。
唐锦安无疑成了她镜子，一方面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另一方面也在提醒着她，自己莫要肆意地用原本的能力去改变任何。
虞铤听着二人的对话，便道，“我怎么觉得你们倒像是孪生姐妹。”
“大哥，你要不要问一问母亲去？”虞长乐笑道。
“我又不是欠揍。”虞铤抬起手，敲了虞长乐的额头。
虞长乐冷哼一声，“这就是缘分。”
唐锦安笑道，“沿途平安无事是最好不过的。”
“你是担心她们吧？”虞长乐说道。
“嗯。”唐锦安点头，“倒是光高兴了。”
“放心吧。”虞长乐倒是不觉得程沁雪她们会胆怯。
也许，经历了此事儿之后，她们会对自己的未来有新的想法。
唐锦安看得出来她的心思，便道，“你倒是什么都能想明白。”
“那是自然。”虞长乐浅笑道。
虞铤反倒有些听不懂这二人的对话了。
三日后。
他们顺利地到了沥水的码头。
程沁雪看着面前的景象，有些愣住了。
“这里怎么是这样的？”
“咱们沿途收的药材，多久能到？”唐锦安看向虞铤问道。
“明日便能到。”虞铤说道。
唐锦安轻轻点头，又看向虞长乐，“就按照咱们原先说的去办。”
“先进城。”虞长乐直言道。
程沁雪蒙着面纱，似乎感受到了水灾之后的破败不堪。
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们刚进了城，沿途都是乞讨的百姓。
幸亏她们坐着马车，否则，怕是早就被围住了。
程沁雪将车帘放下，听着外头凄惨的哭声，她捏了捏帕子。
唐锦安与虞长乐的神色却很凝重。
“看来比咱们想的还要严重。”虞长乐说道。
“先去客栈。”唐锦安说道。
“嗯。”虞长乐点头。
几人便去了沥水最大的客栈，掌柜的瞧见她们的打扮，连忙迎上前去。
好在易云是来过沥水的，他特意打听了一番，而后在这客栈城西找到了一处铺子。
因乐善堂是京城的招牌，又有太后赐字，虞铤与易云去了县衙，很快便将所有的东西都办妥了。
“大夫。”唐锦安低声道，“如今缺的是能看病的大夫。”
“沿途也问过，没有人愿意前来。”洪耀说道。
唐锦安沉吟了片刻，又道，“看了是该想旁的法子。”
“哎。”虞铤没有想到，这里不仅缺草药，更缺的是大夫。
此时，银春刚从外头回来。
“看来乐善堂要缓一缓了。”她说道。
虞长乐说道，“可是最坏的结果？”
“嗯。”她点头。
外头，不知道是谁传出的风声，说这处有贵人要买下人，外头已经有不少人赶了过来。
“你们先待在客栈里头，莫要出去。”唐锦安看向程沁雪。
“哦。”程沁雪点头。
唐锦安与虞长乐已经换了男子的装扮，先去了外头。
“这位公子，求您买下她吧。”
“是啊，我这丫头好生养。”
“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了。”
唐锦安看着面前的景象，沉吟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道，“你们可都会织布？”
“会。”面前的人应道。
“可会养蚕？”虞长乐也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会，会。”
唐锦安与虞长乐对视了一眼，便道，“你们先回去，明儿个再来。”
随即，唐锦安便命人先分了馒头给她们。
“你们该不会？”虞铤倒是反应过来了。
“对她们来说这才是活路。”唐锦安直言道。
“就是。”虞长乐附和道。
“若咱们走了，这也该寻个信得过的人管着。”虞铤说道。
唐锦安也在琢磨此事儿，她们带来的人并不多，而且，如今这样的情形，若她们想要做这样的事儿，必定是要多留些日子的。
虞长乐沉吟了片刻，“先做好再说，反正都被发现了，我想也不会有人故意非要将京城闹事儿。”
易云见这二人像是一早便商定好了似的，便道，“我与虞世子先去一趟县衙吧，毕竟，朝廷是不允许自私开设的。”
“嗯。”唐锦安点头。
程沁雪与洪宝珠看向她们，“那眼下是该寻可靠的人在此处，否则，等咱们离开之后，怕是也不可能是长久之计。”
她们几人虽然头一回出来，可是对于管家是清楚的，毕竟，这是她们自幼便要学的，即便不是深谙，却也是大概了解的。
有一个好的管家，那便是事半功倍。
“出去走走吧。”唐锦安提议道。
虞长乐点头，“是啊，待在这里是找不到的。”
程沁雪看着她们，“你们去就是了，人太多也不好。”
“好。”唐锦安与虞长乐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走了。
程沁雪待在客栈里头，思绪万千。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毕竟，京城的繁华看多了，话本里头也都是爱情的美好，可这样的画面……
洪宝珠看着她，“莫要多想了，咱们也只待一些日子，这些都不是咱们能所及的。”
“我只是感慨，她们二人的勇气。”程沁雪自嘲道。
洪宝珠当然清楚，她的想法。
毕竟，她们若非是此番跟着前来，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何为人间疾苦。
她们算是彻底地明白了，何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终究是无法得到平衡的。
程沁雪歪着头，也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思。
她只想尽快地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好回去，也许，再也不想离开京城。
洪宝珠反倒乐了，“如今不想着看话本了？”
“既然幻想被打破了，又何必去执着，自寻烦恼呢？”程沁雪挑眉，“我反倒不如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洪宝珠见她这样说，赞同道，“是啊，我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毕竟，她们远没有达到像唐锦安与虞长乐那样的胆识。
二人相视而笑。
易欢与唐斓安在一处，正因唐锦安不带着她们闷闷不乐。
不过，二人也明白，这里毕竟不是京城。
人多了反而不好。
唐锦安与虞长乐是男子装扮，穿的也都是素衫，瞧着就像是个文弱书生。
二人走在路上，也大多都是去如今能维持生计的商铺。
只是效果收效甚微。
银春看着她这样，随即道，“我倒是觉得你们应当耐心一些，反正咱们怕是不能如期回去了。”
“嗯。”唐锦安点头，“来都来了，要办好了才可，不然，只不过是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虞长乐双手环胸，抬眸看向远处，“这沥水竟然如此落败。”
“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唐锦安直言道。
虞长乐冷笑一声，“是啊，咱们做好自己的就是。”
几人走了一会，便到了一个茶馆。
如今能吃茶的也没有几个了，故而茶馆内也是冷冷清清的。
唐锦安与虞长乐寻了个角落坐下，店小二瞧着她们面生，便笑吟吟地上前。
“二位公子，想点些什么？”
“一壶茶，几样小菜。”虞长乐压低声音道。
“好嘞。”店小二应道，便去办了。
唐锦安侧眸看向不远处坐着的人，此人有些眼熟。
她转眸看向虞长乐，“可觉得咱们在哪里见过？”
“啊？”虞长乐正烦闷呢，不过见唐锦安开口，她便抬眸看了过去。
她眨了眨眼，凑近道，“难道你不觉得他那扇子很眼熟？”
“他来做什么？”唐锦安蹙眉。
“可是要过去？”虞长乐问道。
“不去。”唐锦安既然有了答案，便懒得去理会了。
她如今的心思都在明日的布庄上，她沉吟了片刻，便看向虞长乐，“咱们其实可以换个想法。”
“我知道你是的是什么？”虞长乐笑道，“可还是需要寻一个可靠之人。”
“不如咱们去附近的村子走走？”唐锦安又道。
“好啊。”虞长乐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吃过茶，便离开了。
不远处坐着的便是君婓，他稍微乔装打扮了一番，特意露出那把扇子，可是没有想到，唐锦安即便认了出来，也不过来。
他心中颇为无奈，却也只是坐在那闷闷地叹气。
唐锦安与虞长乐正要去附近的村子，却被拦住了。
毕竟，如今的村子大多数都被掩埋了，县衙担心瘟疫，已经将附近的村子都围了起来。
唐锦安蹙眉，从事发到她们来这里，已然过了半年，可为何这里还是如此？
虞长乐附耳道，“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唐锦安点头，事情已经超出了她们的力所能及的了。
也许，比她们想象的还更加地严重。
回去之后，等虞铤那头。
几人正好在客栈外头碰面，一同入内。
虞铤摇头，“此事儿咱们自己办不了，哪怕是乐善堂，即便开具好了，也很难维持。”
唐锦安与虞长乐对视了一眼，也是深有体会。
“这县令到底怎么回事？”洪宝珠在一旁忍不住道。
“你们可见过二皇子了？”虞铤问道。
“见过了。”虞长乐点头，“不过并未上前相认。”
“不相认是最好的。”虞铤看向她们，“乐善堂先开着，不过，咱们不能再露面了。”
“所以，咱们就要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虞长乐反问道。
“附近的村子内，百姓都感染了瘟疫，邻近的大夫也都被送过去了，沥水城内怕是也快了。”虞铤直言道，“若是你们还要继续待着，怕是也会感染。”
“二皇子那带了御医？”唐锦安低声道。
“嗯。”虞铤点头，“所以，乐善堂到时候会请二皇子派人前去，总好过咱们无人可用的好。”
唐锦安沉吟了片刻，“咱们在后院煎药，还有带来的药材，也需要清单。”
“你们今儿个答应的，明儿个人家必定会来闹的。”虞铤看向她，“可想好该如何解决了？”
“正好借着此事儿，将人都汇在一处。”唐锦安低声道。
“人都要送去哪？”虞铤又道。
唐锦安与虞长乐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瞧见了一个空置的庄子，二人询问之下，才知晓那庄子的主人要搬离沥水，故而想要尽快将庄子卖了，唐锦安与虞长乐一合计，便将那庄子给买了下来。
“你们还真是会捡漏啊。”虞铤感慨道。
虞长乐看着他，“就按照当初咱们在京城那样做，想来县衙也会派人前来。”
“好。”虞铤低声道，“不过你们可不能像先前那样前去庄子了。”
“知道了。”虞长乐也明白，这里比不得京城。
唐锦安又道，“明儿个，二皇子可是要来乐善堂？”
“嗯。”虞铤点头。
“那咱们再合计合计。”唐锦安说道。
几人便聚在一处开始分工。
直等到次日。
天还未亮，客栈外头便聚集了人。
虞铤与洪耀亲自带着这些人去了庄子。
易云则是与唐锦安、虞长乐等人一同去了乐善堂。
待入了乐善堂内，唐锦安便看到了堂内坐堂的数十名大夫。
她很清楚，这些大夫都是二皇子带来的。
唐锦安入了后堂，君婓已经在等着她。
唐锦安行至他的面前，“见过二殿下。”
“如今在外头，不必如此多礼，唤我二公子便是。”君婓说道。
“二公子。”唐锦安也只能如此称呼。
虞长乐嘴角一撇，慢悠悠道，“看来，二公子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在一旁看我们笑话。”
“总不能辜负了你们的心意。”君婓慢悠悠道。
虞长乐冷哼一声，便不理会他了。
唐锦安反倒主动开口，“二公子，有件事儿，我想知道。”
“唐小姐请说。”君婓开口。
唐锦安看向他，“这沥水城内到底有多危险？”
“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君婓直言道，“想要恢复从前，怕是也要一年半载，你们只能在此处待半月。”
唐锦安轻轻点头，“那我们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君婓轻声道，“总归不会让你有事儿。”
“好。”唐锦安应道。
如今，她们能力有限，能做到眼下这样，已然是尽最大的努力。
可在君婓看来，这都是极其难得的。
如此，唐锦安便按照昨儿个他们商议的，待在后堂煎药。
君婓那日之后，知晓他在，唐锦安会不自在，便再也未曾出现过。
程沁雪对煎药倒是熟能生巧，与唐斓安坐在那忙前忙后。
易欢因有身手，一身男子装扮，显得英气逼人，加上她腰间挂着一把短剑，倒是无人敢靠近她。
不过，沥水城内的情形远比他们预料的还复杂，眼看着外头闹哄哄的，而他们带来的药材，也渐渐地消耗，后续地还未抵达，这让唐锦安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