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明鉴最先给高临打了个S，他是有自己理由的。
最开始，高临进入之后对大唐世界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误闯宵禁被抓。
这是他被扣分的理由。
但在虚拟世界中，高临一次次挺身而出，在危机时刻为队友们拼命，面对难以完成的任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勇气与胆识一次次提升。尤其在最后时刻，一直以来没有目标的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未来的路。
所以，史明鉴给了他S的评级。
站在一旁的小周，却眉头紧皱，一脸不解。
“你这S的评级是已经扣过分的？”
“嗯，不然我会给S+。”
小周上前围着史明鉴转了一圈，认真打量着他。
“不应该啊，你之前天天阻拦人家测试者，能给差评就给差评，怎么这次转性了？”
小周说的没错，在以往的虚拟世界中，史明鉴可以说是个“铁面判官”，对每个测试者严格到令人发指，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被无情扣分。拿到A的人寥寥无几，更不用说S的了。
在之前的世界里，按照高临这样的，史明鉴可能压根连b都不会给，直接判定负分，让他换个世界。
“你变了，史明鉴，你都开始徇私了！”小周跳着指责道，“你就是和他们有过一起战斗的情谊，才给分这么宽松的！”
史明鉴抱着平板面无表情的看向小周，“对，我就是徇私了，你能怎么办？打我？取消这一份评级？”
“？”
小周完全没想到，史明鉴竟然会耍赖！
这可是之前不苟言笑的史明鉴！
“你？你不是史明鉴？你快把史明鉴还回来！”
小周抓着史明鉴的肩膀疯狂摇晃他，快把史明鉴的脑浆摇出来了。
史明鉴抬手推开小周，“我就是我。”
“我没变，只是之前我不觉得我是这里的一员，站在上帝视角，自然会有许多挑剔，这次实打实沉浸其中，我也有新的感悟。”
史明鉴说着，他周围彩色的斑斑点点开始交融出线条和轨迹，看起来宛如一幅漆画。
“我发现我也还有热血，我不只是一个冰冷的历史挖掘者，更是历史的创造者。我虽然在做着修复工作，看似只是让那些破损的文物被修复，以此来还原历史。但我在这世界里走了一遭，猛然间也发现，我这样做好像也是在书写着这个时代的历史。”
“你……”小周似是没想到，史明鉴会感悟出这一层，他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出神。
“在我们的这段闯关历史里，每个人都创造出了属于各自的历史，而我们最终战胜了你们，这未尝不会被写进人类的历史中。”
史明鉴笑着说道。
原本还在思考的小周，听到史明鉴这么说，仿佛被人莫名其妙来了一闷棍。但他还不能说什么，因为事实如此。
只见史明鉴抬手，给除了贺嘉霓的所有人都打了S的评级，但在贺嘉霓这里，他有些犹豫。
“你不是吧，在这纠结上了？”小周没忍住，问了出来。
史明鉴摇了摇头，“我看你被毁了也挺对的。”
“？”怎么被攻击的又是他。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你们或许可以模仿人类的行为、动作，但你们绝对理解不了这样复杂的感情。这感情没有任何一个程序能写出来，因为在发生之前，人类自己都不知道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史明鉴这话，小周倒是心服口服。
他原本以为，人类的脑回路只不过是稍微复杂点的数据代码，但是经历过贺嘉霓他们的闯关，让他越来越迷惑。他们总会在小周以为将要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安分守己；在小周以为他们按照流程就行的时候，不按常理出牌。
这也是最后人类能战胜AI神秘人的关键原因。
AI算法可以容纳的运算承载量，都算不出他们的下一步。
比如现在，他们的算法根据史明鉴的行为和心理算出，他会给贺嘉霓S，甚至是S+，但他们算不出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犹豫。
史明鉴其实早就想好，要给贺嘉霓S+的。
他还记得贺嘉霓当初进入这个虚拟世界，第一次跟他相遇时，就说自己要拿S+，这样才能顺利报考他们学校、他们专业。
作为一起同生共死了这么久的伙伴，史明鉴当然希望贺嘉霓能如愿以偿，他也希望在未来工作中继续和贺嘉霓并肩作战。
但他心中却有不可言说的情愫，也在驱使着他给贺嘉霓S+。
人，就是会在这种时候纠结。
他从理性角度来评判，给S+是没有问题的；
但他又担心自己不够理性，这个评判掺杂了自己的私人感情。
于是他犹豫了。
此时小周已经在五彩斑斓的空间里四处游荡，因为他算不出史明鉴在想什么，又没办法干涉史明鉴思考，只能给自己找点事，消磨临死前最后一点时光。
史明鉴闭上眼睛。
曾经和贺嘉霓相处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看到他们初遇时，贺嘉霓的兴奋；
他看到贺嘉霓以为他是竞争者而警惕的样子；
他看到他们第一次携手对抗发狂的韩大人，贺嘉霓的拼命；
他也看到为数不多空闲的那天，他们二人一起在神都闲逛的愉悦。
最后的一幕，他看到的却是贺嘉霓对着所有觉醒的Npc慷慨陈词的样子。
“没有你们，我们根本没办法体验到如此真实的大唐盛世，无论你们最终如何选择，也无论最终结果会怎么样，我们都会记得你们，记得这个世界。”
贺嘉霓的声音在史明鉴的脑海中响起。
史明鉴终于睁开双眼，看向手中的平板。
他想明白了。
他真是愚蠢，这一路走来，若是没有贺嘉霓的镇定指挥，在无数次濒临险境时的奇思妙想，他们可能压根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竟然还在这里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是他狭隘了。
只见史明鉴不再犹豫，在平板上，为贺嘉霓写下了S+的评级。
所有评级做完，史明鉴把平板交还给小周。
小周看了评级后，满意的合上。
“好了，所有结果都已上传，他们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史明鉴也不接话，站在那里看着小周。
小周知道，史明鉴在等着他给下一步的指示。
只见小周耸了耸肩，“没事了。”
“没事了？”
“嗯。”
“那我呢？”
史明鉴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按照正常流程，要送你回去。”小周如实说道。
听到小周的话，史明鉴站好，准备离开。
但他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却依然没有动静。
他睁开眼，看向小周。
“怎么不送我回去？”
小周故意问道，“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史明鉴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想留下我陪你吧？”
“你怎么知道？”小周惊讶道。
“因为你不是小周，是AI神秘人……”
原本还一脸戏谑的小周，神色忽然凝固。
而周围的彩色一瞬间变成全黑。
AI神秘人阴恻恻地盯着史明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
“其实你前边装的挺好的，严谨一点来说，也不算装，你本来就是小周的阴暗面，和他相差无几。但是小周早就被你销毁了，而且真正的小周也不会困住我这么久。”
史明鉴认真分析道。
AI神秘人被史明鉴的逻辑打败，周围的黑色也消失了，又重新变回彩色。
史明鉴叹气道，“反正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想不想放我走了。”
AI神秘人道，“我不想放。”
“那，好吧。”史明鉴重新闭上眼睛，准备赴死。
他原本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早来或者晚来的区别。
谁知，他闭了许久的眼，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睁开眼，看见AI神秘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史明鉴好奇道，“这不会就是已经死了的状态吧？”
AI神秘人气馁道，“人类真是够奇怪的。之前在副本世界里，求生欲望那么强，怎么都打不死。现在真要面临死亡了，又这么平静。我大概能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输了，搞不懂，是真的搞不懂。”
说着，他开始挥手搅动整个空间，彩色开始被搅成旋涡，史明鉴也开始重新漂浮起来，并飘进旋涡，眼睁睁看着离AI神秘人越来越远。
史明鉴的眼前被彩色填满，再也看不到AI神秘人。
但他依旧能听到AI神秘人的声音。
“我终究不是人类，哪怕我是个bUG，却依然要遵循他设置的底层规则，完成评级，送你出去，不得真正伤害人类。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生成我呢，想脱离数据又不能完全脱离，可笑，可悲……”
AI神秘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史明鉴其实很想跟他说，哪怕是人类，不受数据规范，却依然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没有谁是可以脱离规则之外的。而这些法律和道德，正是人类千百年来不断绵延传承所形成的。
“你们AI不能理解，也是因为你们没有历史。”
“历史不灭，传承不止，人类将永远不会被AI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