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替面具军团去对付敌人,某天外出购物。
我在食品卖场寻找在尸魂界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的食材。当时——
「唉……这是什么……可乐饼?上面没写材料……」
我一边抱怨,一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我好不容易找到目标物,但放在很高的地方。
「义骸……真的很不方便。」
我又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有人从背后越过我的手,抓起「可乐饼」。
「咦?」
「喏,你想要这个吧?这是借口,搭讪才是重点……」
我回头,与向我搭话的男性四目相交。
两人四目相交。
咚……男性手上的「可乐饼」无情地掉到地上。
「……银城先生……」
我大为震惊。
我竭尽全力才叫出他的名字。
「……小姐,你在现世玩扮人游戏吗?」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
明显表现出憎恨与厌恶。
「谢谢你让我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多亏如此,我似乎可以向你们报仇了。怎么样?要不要当场再杀我一次?」
他低声说道。
我……一度闭上眼睛,然后直直地仰望他。
「……谢谢你……让我看见许多光芒。多亏你告诉我的那条路,我……还能走下去。」
「这是夺走他人人生的罪人该说的话吗?」
「你说得对……银城先生,我……就像你说的,活得很难受。」
说完,我露出微笑。
他大概又会骂我是在挑衅吧。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为他的故事真相作证。
我知道……自己不够格将错乱的齿轮导正回原位。
「我想沉溺在憎恨中,想怀抱几乎要发狂的恨意……但无法如愿,所以,我活得很难受。」
银城先生从我身上别开目光。
「……不要擅自吞噬别人。你从以前就老是这样……」
「……对不起。」
银城先生从我身边退开一步,改变行进方向。
在我们两人各自走向不同方向擦身而过之际,他的手伸向我的头。
碰触到我的手……依旧又大又温暖。
「……发生什么事了?我原本就觉得你是个活得很难受的人,但你以前应该不是会这样笑的人。」
「……海燕先生和都姐过世了。就在我们和银城先生交手的那一天。」
「……不会吧?他们两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从以前开始,我就能坦率地回答这个人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银城先生看着我的眼神,实在太痛苦了。
这个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其他重要的东西也全部失去了。我没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我所度过的时间……全部都碎了。我甚至无法憎恨这件事。」
「所以你才变成这种笑法吗?你打算这样惩罚自己吗?」
「……这跟你没有关系。」
「那你一开始就别说了。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会让人想帮助的家伙。先吃掉我的人可是你哦。快点老实喊出来,喊说『救救我』。」
「你记得我以前拜托过你的事吗?」
「喂,你听我说……」
「一护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这么说完,踏出了一步。
正因为被他憎恨,我才能传达出自己微乎其微的真心话吗?
我才能因为他的温暖笑容而感到安心吗?
还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让我在一直不知道该选哪条路的情况下,增加选项的人呢?
我不知道。
明明我这么惹人厌,却像以前他给我的可可亚一样……
一看到你的脸,我就能松一口气。
我知道这是自私又任性的行为。
我们背对着彼此交谈。
「如果我说想见你……你会生气吗?」
「会,我会说你没脸见我。」
「如果我说喜欢你手的温度,你会生气吗?」
「我现在也在后悔,早知道就不碰你了。」
这份心情没有明确的答案。
如果要在我知道的词汇范围内,将这份心情的原因化为言语……
我稍微回头,又对银城先生微笑。
「再见了,银城先生……我大概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起……就最喜欢你了。」
「喂!!小姐!!」
我混入人群,逐渐远离。
没有人能跟上我。
「啊啊,可恶!!!我之所以无法彻底憎恨死神,都是因为你!!听好了!迷惘的时候就回归原点!!!可恶,你现在才用那种表情出现!!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帮助你啊!!!」
银城先生的声音在超市里回响。
回到原点……吗?感觉他又帮了我一次。
我感觉到银城先生完全迷失方向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同时再度回到平子他们等待的仓库。
****银城空吾视角*****
第一次见到那家伙时的事。
我记得很清楚。
简直就像个逞强的小孩。
她对即将死去的伙伴说的话,当然非常了不起。
同时,我也觉得她大可以哭喊。
把心摊开,像个小孩一样大叫就好了。
看到她打从心底珍惜我给她的饮料,我心想,原来你也可以露出那种表情啊。
她那颗我一只手就能掌握的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那女孩的眼神望向远方,甚至让我忍不住凝视。
简直就像在拼命逃离看不见的怪物。
我感觉到她是个不安定的女孩,不这样支撑自己就会崩溃。
老实说,我记不得第一次见面时她问了我什么。
不过,只有一件事……我记得。
『反过来说,就是你必须放弃某件事情。即使如此,你还是必须做好觉悟,为了掌握真相而行动!……在那之后,你所背负的,一定是死也无法瞑目的后悔!』
我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说出这些话。
但是,当时小姑娘的眼神……至今仍紧粘着我。
「好可怕」。
她的眼神拼命地如此诉说。
而我……却从那眼神移开了视线。
那眼神中所蕴含的绝望,对于我这种人而言,实在太过深沉。
她已经怀抱着重要到无法舍弃的事物。
但是,相反地,她是个爱笑的孩子。
打从心底哈哈大笑。
她经常因为借我的漫画而一喜一忧,因为在意后续而没有回尸魂界,直接住在家里看漫画。
那很有趣,也很开心。
这孩子从出生的瞬间起,就走在绝望的半步之前,一定有人将鲜明的心灵赠与了她。
那个人是谁,我在以死神身份工作时已经很清楚了。
第十三队。
一群开朗到愚蠢的家伙聚集在一起。
在那群人之中,小姑娘在中心嬉闹欢笑的身影,最为耀眼。
「欸,银城哥!你看你看!」
看着那家伙每次说着这句话,开心地来到现世,是我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小小的乐趣之一。
下次她来的时候,我要怎么逗她笑呢?我总是想着这件事。
我恨死神了。
他们杀了我的同伴,只用「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成大义名分,对我刀刃相向。
那一天,我和小姑娘刀刃相交时说的话,我一点都不后悔。
我一次都没有想过,是我错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我感到后悔。
那一天,我逃离了小姑娘。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依赖我这种人,小姑娘自己应该也不知道吧。
只是……那一天,那个时候。
如果我没有移开视线,好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话。
未来会有什么改变吗?
『应该看得见的世界,逐渐被看不见的世界取代,好可怕……我害怕前进,害怕去看……』
我以为她终于会吐露恐惧,但当小姑娘口中说出「害怕」这两个字时,一切都结束了。
这家伙……果然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流。
啊啊……这个世界……
明明没有求救,却因为那蠢到不行的正义感而跑来救人的家伙……真的存在吗?
啊啊,嗯……应该有吧。
那样的家伙……一定会改变未来吧。
到头来,我还是很弱。
久违地见到小姑娘,我一瞬间还以为是别人。
明明还是一样眼神阴暗……现在连笑容都失去了吗?
那种装出来的笑容,不是我所知道的她。
她的背影,实在让我心痛……
我决定恨她,决定下次再碰面时要带着刀刃……却伸出了手。
身体比思考更快行动。
我非常后悔。
明明没问,却擅自说了起来。
她完全不听我说话。
只要稍微摇晃一下,就会像仙女棒一样掉下去消失。
……到底是谁把你变成这种状态?
到底是谁,夺走了你的笑容?
到底是谁……夺走了你的哭泣?
我把这些话吞了回去。
我又……逃走了。
明明只要说救我就好了。
这样一来……我就会走了。
这点小事,我早就被你吞没了。
不支持她,她就会死。
但是,我……最后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为了憎恨死神。
「我一直很想见你……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会,我会说你没脸见我。」
「如果我说喜欢你手的温度,你会生气吗?」
「我现在也很后悔,早知道就不碰你了。」
我口中说出的,尽是充满憎恨的话语。
最后,我看着小姑娘转过头来的脸……像个笨蛋一样,又后悔了。
「再见了,银城先生……我大概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上你了。」
我到底要走错自己的路几次,才会甘心呢?
她那泫然欲泣的笑容……
看起来,和几十年前我所见过的,她最后的真正笑容重叠了。
不是刚才那种强颜欢笑的笑容。
……不要用那种表情……离开我啊。
「啊啊,可恶!!!我之所以无法彻底憎恨死神,都是因为你啊!!听好了!如果迷惘,就回归原点!!!可恶,你现在才用那种表情出现做什么!!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帮助你啊!!!」
我真是个笨蛋。
不是能不能帮助她的问题。
只要去帮助她就好了。
我也已经尽了全力。
为了不迷失自我,我决定要一直憎恨死神。
我抱着这个决心活到现在。
任谁都会害怕。
害怕自己所相信的事物崩毁的瞬间。
害怕自己在镜中看见的那张脸。
害怕自己所相信的事物崩毁,失去一切的那个夜晚的那张脸。
看见那张脸……我心想,啊啊,我居然露出和那家伙一样的眼神。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活在那股痛苦之中了?
下次,下次一定——
我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决定不会后悔的道路上犯错。
……我那丢脸的后悔,就算后悔也后悔不完。
呐……所以,对我这个只能留下这种话的人,笑我吧。
「谁来……救救那孩子吧……把那孩子的心灵……改造成能打从心底欢笑的世界吧……」
最近看见的,身为人类的死神那家伙。留着一头夸张橘色头发的小鬼。
你……能超越我的胆小吗?
这就是我唯一后悔的事,只能丢脸地向人祈求。
*******
——空座町仓库内
「怎么没有爆米花!!!」
「对、对不起……」
我听着日和小姐的怒吼声,将买来的东西收好。
这时,父亲探头看向我的脸。
「咦?姬乃,你心情好像不错耶。」
「有吗?」
「总觉得……你的笑容……特别柔和。」
听见父亲难以捉摸的对话,我轻声笑了出来。
「啊,你看!!你绝对没有对我露出过这种表情吧!!」
平子叔叔走到大吵大闹的父亲身边,表情一变,露出奸笑:
「那是因为,喜助,你是男人吧。」
「男、男人吗……?」
「怎么,你在尸魂界有男朋友吗?快说啊。」
我关上整理完东西的柜子,从揶揄我的平子叔叔身边走过。
或许是因为我毫无反应而感到无趣,平子叔叔踢了父亲的背一脚,泄愤:
「不是啦。应该算是……失恋吧。」
听见我的话,父亲手上的扇子掉了下来:
「是、是、是、是哪位……的……不、那个……我、我并没有……在意……」
「哦——这就是有女儿的父母的动摇吗?」
「才没有那么漂亮呢。只是某种意义上的动摇。」
「那么,今天比赛如果我赢了,你就得告诉我。」
「虽然我不觉得你会输,不过要打吗?」
「你这女人只有嘴巴厉害。该不会是因为没有胸部才被甩了吧?」
听见平子叔叔的挑衅,我维持着笑容,转过头来:
「……就当作是双手都没了就算输吧。」
「试试看啊,死小鬼。」
「爸爸,麻烦你准备缝合手术。」
「……是。」
乍看之下,每天都很平稳。
我突然看向月历上的日期,眯起眼睛。
……命运的齿轮再过不久就要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