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9月28日,罗马城郊,一个无名的郊区公园。
夕阳如同一枚熔化的金币,沉入亚平宁山脉的褶皱里。橘红色的光晕浸染着古老的石松,在鹅卵石小径上拖拽出长长的、颤动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松针、尘土和晚炊的烟火气,一种属于地中海的、慵懒而忧伤的温暖。
流浪汉老卡洛蜷缩在褪色的木制长椅上,像一块被遗忘的、风化的石头。他浑浊的蓝眼睛望着远方的落日,瞳孔里映着那团逐渐黯淡的金红。七十年的岁月如同磨损的胶片在他脑中回放:墨索里尼倒台时街头的狂欢弹孔,六十年代经济奇迹的菲亚特车流,千禧年教堂钟声里的惶恐……如今,他只剩下这件磨破的呢子大衣,和口袋里半块硬如石头的面包。
世界在远方燃烧——勘察加的战火,太平洋的黑潮,纽约的争吵——但这一切都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球的故事。此刻,他只想抓住这最后一丝暖意,感受阳光在皱纹里残留的触感。
就在那轮落日即将被山峦吞噬的瞬间,卡洛的视野边缘,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仿佛一滴滚烫的油滴入平静的水面,光线被无形的力量揉皱、拉伸,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那轮廓在夕阳的逆光中迅速凝实——一个年轻的东亚女性。
她穿着极其普通的深灰色修身运动服,勾勒出纤细却蕴含力量感的线条。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冷的侧脸。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的轮廓,却无法照亮她眼中的深邃。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小径尽头,背对着落日,身影仿佛是从燃烧的天空中剪裁下来的、带着余温的剪影。
卡洛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布满老年斑和污垢的手背狠狠揉了揉眼睛。幻觉?还是这该死的白内障又加重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小径尽头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打着旋儿,在夕阳下闪着微光。远处传来几声孩童的嬉笑和狗吠,提醒着他现实的平庸。
“老了……不中用了……” 卡洛嘟囔着,裹紧了破旧的大衣,将身体更深地陷进长椅的阴影里。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他心中漾起一丝微澜,便沉入记忆的淤泥,被归为又一个衰老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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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米外,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阴影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夕阳最后的光线。
冯俊(雨涟漪)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身体微微起伏。刚才的穿越并非全无代价。至高天扭曲的能量与现世稳定法则的碰撞,如同两股狂暴的洋流在他(她)晶骨化的经络中撕扯。细微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痛楚沿着脊椎蔓延,黑色的发丝在无形的能量余波中无风自动。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属于雨涟漪的、本该清澈的黑色眼眸,此刻却沉淀着千年冰川般的寒意与讥诮。目光穿透巷口的阴影,投向远处沐浴在金色余晖中的永恒之城。
罗马。这座曾经帝国的心脏,如今在夕阳下更像一座巨大的、疲惫的露天博物馆。巴洛克教堂的穹顶镀着金边,却掩不住石缝里滋生的苔藓;帝国大道的遗迹沉默矗立,脚下是涂鸦着足球口号和反战标语的墙壁;一辆满载游客的观光巴士驶过,车身上印着“体验古罗马荣光”的广告语,车窗内却没有几个游客在里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割裂感。远处广场的大屏幕正滚动播放着新闻:联合国紧急峰会的画面一闪而过,各国政要表情凝重;接着是墨西哥边境燃烧的坦克残骸,怪物狰狞的黑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最后是mLJ国总统金毛普在边境墙前挥舞手臂咆哮的镜头,背景是国民警卫队士兵紧张的面孔……然而,近处的街角咖啡馆里,人们依旧啜饮着卡布奇诺,谈论着足球联赛和明星绯闻,仿佛屏幕里的末日景象只是一场遥远的、与己无关的灾难电影。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冯俊(雨涟漪)的喉咙里溢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还是老样子。看起来离开的时间,这里还是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冰冷地燃烧。埃尔加,这个人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将这笔账好好算一算……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至高天能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在晶骨脉络中奔涌加速,指尖微微泛起淡金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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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一个身份。他不打算直接回到波斯的日月科技总部,也没打算直接联系韩文博或者维克托,他打算在暗中观察一番,看看这个世界变了些什么。雨涟漪的身体不太方便,日月科技创始人的身份更是众矢之的。
心念微动。
嗡——!
空气发出细微的、如同亿万只蜜蜂振翅的嗡鸣。冯俊(雨涟漪)摊开左手掌心。一团金色的、如同液态水银般的物质凭空涌现,这些就是冯俊在这段时间内,使用自己控制的至高天能量,重新浸染控制的一批纳米机器人。
这团“液态银”迅速膨胀、流淌,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沿着雨涟漪的手臂向上蔓延!它覆盖过运动服的纤维,包裹住纤细的手指、手腕、手臂……所过之处,衣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解、重构!
纳米机器人——这些曾在末世被他视为工具的能量中介,如今在至高天能量的彻底浸染下,已化为他意志的延伸,如同流淌在体外的神经末梢。
变化在瞬息间发生!
覆盖到颈部的液态银开始剧烈蠕动、塑形。雨涟漪柔和的东亚女性面部轮廓如同被无形的手揉捏、重塑。颧骨隆起,下颌线变得方正,鼻梁挺拔,眼窝加深。白皙细腻的皮肤被一种健康的、带着日晒痕迹的小麦色取代,毛孔变得略微粗大,甚至模拟出淡淡的胡茬青印。银色的长发如同退潮般缩短、变深,化作一头修剪得体的深棕色短发。
身体也在同步变化。运动服下的女性曲线被填充、拓宽,肩膀变厚,胸膛宽阔,腰肢线条变得硬朗。身高似乎也略微拔高了几公分。宽松的运动服在纳米机器人的重组下,变成了一件合身的深灰色羊绒衫和剪裁考究的卡其色长裤,脚上的运动鞋则化为一双低调的棕色牛津鞋。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如同魔术。仅仅数秒,站在小巷阴影中的,已不再是那个清冷的东亚女子,而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普通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稳气质的欧洲白人男子。他有着典型的南欧人特征——深棕色头发,橄榄色皮肤,深邃的灰绿色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透世事的疲惫弧度。像是一个在罗马街头随处可见的、可能从事金融或艺术工作的中产白领。
冯俊(新身份)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属于男性的手。他轻轻握拳,感受着这具“新身体”的力量感。晶骨之躯的柔韧与力量被完美地隐藏在这层看似普通的皮囊之下。至高天的能量温顺地蛰伏在每一根改造过的晶体化脉络中,如同沉睡的火山。
他迈步走出小巷,踏入夕阳最后的余晖中。脚步沉稳,姿态放松,完美融入街头下班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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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报刊亭的电视屏幕上,新闻主播正用急促的语调播报:
“……联合国hSA联盟今日在日内瓦召开首次军事协调会议,mLJ国要求各成员国提高军费分摊比例……德国总理伊琳娜重申对东欧‘临时管理区’的主权诉求,引发波兰流亡政府强烈抗议……太平洋黑潮前锋已抵达新西兰外海,澳新联军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日月科技发言人韩文博再次否认与近期勘察加冲突有关,称公司正全力研发针对‘黑潮生物’的新型防御系统……”
冯俊(灰绿色眼眸的男子)在报刊亭前停下脚步,拿起一份《晚邮报》。头版头条是黑潮生物在墨西哥边境的恐怖照片,副标题是《文明的黄昏?》。
他付钱,买下报纸。指尖划过冰冷的油墨,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黄昏?” 他低声自语,声音是经过调整的、略带沙哑的男中音,纯正的托斯卡纳口音,“不,这只是开场。”
他抬起头,望向天际最后一缕即将消失的金红。灰绿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燃烧的落日,以及落日之下,这座在无知与喧嚣中滑向深渊的永恒之城。
一个穿着连帽衫、踩着滑板的少年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耳机里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泄露出来。街角咖啡馆的电视切换了频道,开始播放吵闹的足球集锦。一只流浪猫在垃圾桶边翻找食物。
无人注意这个刚刚诞生的、行走在落日余晖中的“陌生人”。他匆匆走过,走向这个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