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止伸出脖子，俯身看了一眼悬崖，下面氤氲着黑沉沉的云雾，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她摸了摸突突直跳的额角，这下玩完了，两边都是死路一条。
祈玄逸跟着看了一眼。
水灵灵的眸子里透着绝望，无辜地眨着眼睛，凝着未落的泪珠子看向她，小粉唇微微哆嗦着。
“爷，怎么办？”
苏行止一噎。
路是他选的，是他把他们俩带上绝路，现在倒好，他还我见犹怜的委屈上了。
苏行止想到自己都要死了，不骂个痛快，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她随即捏着他的脸颊，“哭什么哭，这条死路不是你选的吗？”
“你还有脸委屈，有脸哭呀？”
“遇上你之后，倒霉糟心的事一大堆，现在还要和你死在一起，我还委屈呢。”
祈玄逸低下头，长长的睫羽扑扇，泪珠子一滴一滴掉落，挺翘的鼻子因着酸涩翕动，嘴唇颤的比之前更厉害。
谁见了这样的美男，不会心生怜惜？
苏行止淡淡扫了一眼。
她见惯了沈思卿各式各样的哭法，心头虽有动容，却不足以撼动，她要讨伐他的心。
可他却在她怒火中烧时，绞着手指认错，“是奴的错。”
苏行止刚要喷口而出的腌臜话，就这么无力地咽了回去。
黑衣人害怕地挪开眸子：看到主人这副样子，他是不是离死不远了？
苏行止骂不了他，不甘心地踮脚，抬手覆住他的上半张脸。
这张脸，跟面具人更是相似了几分。
她权当他是面具人骂，“还有你这个面具人，咬了姑娘的唇，本姑娘只恨没能抓住你，然后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不，不对，像你这样欺了不少姑娘身子的下流坯子，本姑娘要把你阉了做内监。”
“让你上青楼的时候，有心无力，哈哈哈……”
黑衣人心里咯噔一下，偷偷在后背擦了一把冷汗。
吓死他了，还以为姑娘识破了主人的身份。
祈玄逸静静等着她骂完，做了一个手势，让黑衣人助他一臂之力。
黑衣人警觉地反应过来，大喝一声，“笑够了没有？”
苏行止敛了笑声，轻呼一口气，心里郁结的心事一经吐露，整个人都轻松自在了。
她答，“笑够了。”
不给黑衣人人反应的机会，她转身跃下悬崖。
祈玄逸冷沉地瞪了黑衣人一眼，借力纵身跳下，把苏行止抱在怀里。
只是覆在她腰身上的手，力气大的惊人，是要把她揉碎了一般。
祈玄逸暗自恼恨，她竟敢丢下他，一人赴死。
苏行止轻哼，“疼。”
祈玄逸掌心更捏紧了几分。
对于不肯乖乖听话的人，就得让她好好疼上一遭，才能因痛长出记性来。
两人穿过黑沉的云雾，极速下坠，身侧刺骨的寒风吹动衣袂。
祈玄逸把她整个人环贴在自己身上，大掌抚在她的发顶，按入自己滚烫的颈窝里。
等到穿过环在山腰的冷雾，下方隐约能够看清楚些许。
苏行止来不及细看，只听得砰一声，停止了坠落。
那一声巨响，是身下的血肉之躯和枯木猛然相撞发出的声音。
祈玄逸闷哼一声，腹内血气翻滚，逼上喉口，他偏过头去，呕出几大口血来。
苏行止只受到余力的冲击，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震惊之余，她慌乱地拨开他的手，抬头看他。
身下躺在枯枝上的男人，神色恹恹地阖着眼眸，唇角处糊着一滩血。
整张脸因着吐血显得苍白，病恹恹地却徒增支离破碎的美感。
苏行止颤着指尖，抵在他的鼻尖，还好鼻息尚在。
她轻拍他的脸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逸小郎君，你还好吗？你醒一醒，可千万别睡着了。”
“爷，奴选的路，不是死路对吗？”祈玄逸半睁着眼睛，
眼角划出一道水痕。
他虚弱地喘着气息，还不忘委屈地瘪嘴。
苏行止还未从，惊魂生还的喜悦中回味过来，铺天盖地的愧疚，悔恨，怜惜弥漫在心扉。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无端生出痛惜来。
她鼻子一酸，眼眶子更是酸的厉害，“是，你选的路是对的。”
“是我不好，不应该责怪你。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些难听的话，更不应该把你当作旁人来辱骂。”
祈玄逸当即趁热打铁，“爷不要难过，奴的命贱，能为爷死，奴知足了。”
“咳咳……咳咳咳……”
他按在自己的腹部，猛地按出一口血来。
苏行止捏着衣袖，擦他唇角的血污，“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你的心思我明白。”
“爷真的明白吗？”
“自然。”
“奴不信，爷是骗奴的，奴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下去，咳咳咳……”
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苏行止擦着血污，思忖着该如何办才好。
她是有夫之妇，自不能与他交好。
可眼下也只能先哄着他，总不能薄情寡义的伤他心，把他直接气死。
等他哪天伤好了，她再和他讲个明白。
她俯身隔着帏帽的素纱，轻碰他的眉间，“现在信了吧。”
“你得好好活下去，知道吗？这样我们才有未来，对不对？”
祈玄逸轻嗯一声，慢慢阖上眼睛，唇角微不可察勾起，鬼精的小丫头，就知道敷衍他。
枯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突然下沉。
苏行止看了一下崖底，足足还有两丈深。
这要是摔下去，没摔个粉身碎骨，也得断胳膊断腿。
“逸小郎君，你在这躺好，别动。”
“爷要做什么，咳咳咳……”
苏行止转身就往下跳，“还你的恩情。”
这枯树一个人的重量，应该能承受的住，她跳下去断胳膊断腿，正好还了他舍身救她的恩情。
祈玄逸翻身抓住她的手，“爷，奴不要你这样偿还。”
“你要是松开奴的手，奴也跳下去，你一辈子欠奴。”
他抓紧了手腕，费力地把苏行止拉了上来。
“那我们两个是要等死吗？”
枯树应声，又下沉了几分。
祈玄逸解开自己的狐裘，“奴有办法。”
“咱俩就是剥光了，也减轻不了……”
苏行止看着男人把狐裘系在枯枝上，话音戛然而止。
他这是……要借力滑下去？
以他的个子，加上狐裘的长度，足足能减去一丈有余的高度。
“爷，奴抱你。”
苏行止歪头问，“要不，再加上我身上的披风？”
“爷是想半夜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