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青为了给女儿创造一个安稳的生活,可谓费尽心机,从来不让娥儿跟着打劫,也不让娥儿跟被掳来的女人接触,甚至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娥儿出嫁的地方,他连大当家都不告诉,还为此遣走了一个忠心的手下,杀了两个戏班演员灭口。
但人算不如天算,曹青怎么也想不到,他亲手掳到山寨的一个女人,会认出了他的女儿。
娥儿更想不到,她几乎从来没从山寨释放过女人,唯一一次释放的女人,恰恰是她丈夫的表姐。
如果娥儿救的这个女人,不是晁胜的表姐,也许她真能和晁胜幸福安稳的共度一生,做一个小镇上快活而富足的妇人。
但是,当娥儿看到她救的那个女人,正是丈夫的表姐的时候,她的心凉了,全身如遭电击,大脑一片空白。
小芳认出了娥儿,她本来不敢相信,表弟娶的媳妇,会是女土匪,但当她看到娥儿目瞪口呆的样子,她就确定了,这个表弟媳妇,正是救了她的女土匪。
小芳看到娥儿的那一刻,她丈夫被土匪杀害的仇恨,她被土匪轮流污辱的屈辱,她被公婆扫地出门的委屈,她被人指指点点的羞耻,一起涌向脑海。
娥儿是救过她,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恨娥儿,但是,如果不是娥儿的父亲,她的丈夫就不会被杀,她就不会被掳到土匪窝里,她所有的灾难,都是因娥儿的父亲而起。
如果现在站在面前的是曹青,小芳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跟曹青拼命,同时号召所有的家人,一起打死曹青,或者揪送到乡公所。
但是,现在站在小芳面前的是娥儿,是对小芳有救命之恩的娥儿,小芳看到惊惶无助的娥儿,同样心肠软了,她没有冲上去殴打娥儿,也没有当众揭穿娥儿是土匪之女的身份。
小芳愣住了,娥儿愣住了,小芳在脑海中迅速想着怎么做,娥儿却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芳很快就想好了,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娥儿之后,就不再看她,而是走到姑妈和姑夫的面前,伸出双手,一手拉住一个,向里屋走去。
众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没在意,仍然继续谈笑着,对他们来说,只要小芳愿意跟人交谈就行了。
娥儿看到小芳把她的公公婆婆拉进里屋,就知道小芳要把她是土匪之女的身份,告诉她的公公婆婆。
娥儿想到了可怕的后果,她害怕公公婆婆听说她是土匪之女以后,会把她送给官府,也害怕现在还笑容可掬的亲戚,忽然对她围而攻之,她更害怕的是,温柔的丈夫,也会加入殴打她的人流之中。
她想逃,但望着温柔的丈夫,她又不舍得就此一走之了,她还怀着侥幸心理,希望小芳不向她的公公婆婆戳穿她土匪之女的身份,她认为,毕竟她救了小芳,小芳应该感谢她。
娥儿心乱如麻,怔怔出神。
晁胜并没发现娥儿的神情异样,几个表兄弟缠着他开玩笑,他和表兄弟笑闹着,忽略了妻子的感受。
娥儿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那里,周围的欢声笑语,好像离她很远很远,她如同即将被送上刑场的死囚,等待着命运的屠刀。
过了不一会儿,娥儿的婆婆晁李氏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的脸色非常难看,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娥儿,眼神中,已经没有刚才的慈爱,而是一种憎厌,一种畏惧。
娥儿看到婆婆的眼神,她的心冷了,她知道,小芳还是把她是土匪之女的情况,告诉了她婆婆,要不然,婆婆不会用这种讨憎厌兼畏惧的眼神看她。
晁李氏只看了娥儿一眼,就不再看她,而是走到儿子面前,把儿子也拉进了里屋了。
看到婆婆把丈夫拉进里屋,娥儿的心情已经沮丧到极点,她知道,小芳把她是土匪之女的事情,告诉了她公公婆婆,现在,公公婆婆又要告诉她丈夫了。
娥儿不知道丈夫听到她是土匪之女的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不敢想像。
她隐隐希望,只要丈夫支持她,说不定小芳和公公婆婆,就不会告诉别人,会继续把她当家人对待。
但是,她想到婆婆刚才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这个希望很难实现,她也知道,她丈夫是个孝顺的儿子,如果公公婆婆坚持要把她送给官府,或者把她扫地出门,甚至召集众人一起殴打她,她丈夫不敢违背父母之命。
娥儿的心情已经跌落到谷底,她已经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场了,她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她并不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父亲帮她安排好,她没有自己的主见,也没有能力应付突如其来的状况。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终于看到丈夫和公公婆婆,以及小芳,一起从里屋走了出来。
四个人看向她的眼神,全都非常复杂,有讨厌,有畏惧,也有一丝同情。
娥儿对别人的眼神,全都可以视而不见,但对丈夫那冷冰冰的眼神,她受不了,她感到,丈夫看向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们昨晚还同床共枕,温柔缠绵,恨不得融为一体,今天就如同陌路,不,比陌路人更陌生,更疏远。
娥儿的公公晁流,忽然向众人宣布一件事,他家中发生了急事,他们一家四口,要马上赶回去,今天中午就不在这里吃午饭了。
说完,晁流也不向众人解释发生了什么急事,就带着晁李氏,向外走去。
晁胜向娥儿走过来,有些畏缩的看向娥儿。
娥儿没说话,站起身子,不用晁胜拉她,她就向外走去,她临出屋门的时候,转头看向小芳。
小芳倚墙而立,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娥儿,面无表情,好像完全不认识娥儿。
娥儿也没和小芳说话,径直走了出去,向停在院门外的马车走去。
公公婆婆已经坐在了马车厢里了,他们看到娥儿进来,本能的向后缩了缩,好像是为娥儿腾地方,又好像是害怕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