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陕县。
王盖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尚未清明,入目的陌生景象令他心头一紧。
他猛地坐起,环顾四周,惊疑不定。
恰在此时,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人快步而来。
王盖警觉地望向门口,一个身影已至眼前。
“徐荣将军?!”
王盖失声,来人竟是武卫将军徐荣。
徐荣步入室内,见王盖满面惊愕,温言道:“公子勿惊,此处乃陕县。”
王盖闻言,心中稍定,然忧思随即涌上,他急声问道:“家父何在?”
徐荣轻叹一声,沉声道:“司徒公高义,执意留守长安。”
“什么?!”王盖如遭重击,面色难看。
徐荣解释道:“那夜公子所饮之酒,暗掺麻沸散。待公子沉睡,司徒公命某携公子星夜出城。”
王盖脑海中霎时闪过当晚情景,面色陡然阴沉。
片刻后,王盖强自镇定,昏沉的思绪渐复清明。
“徐将军,未知长安……近日情势如何?”
王盖忧心忡忡地问道。
徐荣摇头:“某离长安已数日,一路疾驰,未得音信,实不知晓。”
王盖目光扫过徐荣,见其亦未着甲胄,心中微动,似有所悟。
他快步上前,郑重抱拳:“徐将军威名,盖久仰矣!家父常言将军智勇兼备,乃国之栋梁,今日得见,果不虚传!”
徐荣含笑还礼,谦逊道:“公子过誉。徐某不过粗通军略,安敢当此盛赞。”
王盖随即言道:“徐将军,盖欲即返河东大营,不知将军可愿同行?”
徐荣闻言,略作沉吟,意有所动:“未能守城尽责,某心实愧。只是……若至河东,恐……”
王盖连忙宽慰:“将军切莫多虑!河东有我主坐镇,诸事井然。以将军之才,必如龙入大海,大展宏图!”
徐荣神色稍缓,然仍有踌躇。王盖察其意,复问道:“未知徐将军今后……是欲留仕朝廷,抑或另有高就?”
徐荣默然片刻,方道:“朝廷局势未明,徐某一时……亦无定算。”
王盖颔首,恳切道:“将军智勇无双,无论何往,必能安身立命。若将军不弃,盖愿为将军引荐主公平陶侯。明公求贤若渴,治下唯才是举,绝无遗珠之憾。将军若往,必能一展所长,建不世之功!”
徐荣听罢,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应道:“如此,便有劳公子费心引荐了!”
此时语气明显轻松许多。
二人不再多言,当即启程,疾驰安邑。
安邑,这座新都之中,镇北将军府。
王邑早已为王匡备下宽敞雅致的府邸,作为下榻之处。
书房内,王匡静坐案前,凝视着左易传来的密报,心潮起伏,久久难平。
王允,这位远房叔父,终究还是去了。
王允于其仕途,恩深义重:先是牵线太原王氏,助其结下强援;后又力促其得拜并州牧,获封平陶侯。
此等恩德,重逾泰山。
如今叔父溘然长逝,王匡心中悲叹世事无常。
然转念思及,叔父能死于功成之地,青史留名,或亦不失为一种归宿。
正当王匡思绪万千之际,王晨入内禀报,言王盖求见。
王匡轻叹一声,颔首召入。
“末将拜见主公!”
王盖疾步入内,躬身行礼。
“贤弟快快请起。私室之中,唤我兄长即可。”
王匡温言道,示意其落座。
王盖谢过,缓缓坐下,遂将此次长安之行的诸般际遇,娓娓道来。
当提及王允于酒中暗下麻沸散一节时,王匡大感啼笑皆非,既觉叔父手段出人意料,又对爱子情深与决断心生几分叹服。
待王盖言毕,王匡面色沉凝,忧声道:“贤弟,适才得报,李傕已围困长安数日……叔父他……恐已遭不测。”
此言如晴天霹雳!
王盖浑身剧震,脖颈青筋隐现,惊愕之色瞬间化为无边悲恸。
他知道朔风卫的存在,王匡的消息一向灵通。
不会错的。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血悲呼:“父亲!父亲啊——!”
王匡见此情状,鼻尖亦是一酸,眼眶微湿。
他想出言抚慰,却觉任何言语在此刻皆显苍白无力。
椿萱之痛,痛彻心扉,非亲历者难以言喻。
良久,王盖忽地止住悲声,猛地挺身,眼中燃起熊熊烈焰,字字泣血:“兄长!弟……誓报此仇!”
王匡霍然起身,同样神色肃杀:“报仇!”
其声斩钉截铁。
然旋即,王匡复又长叹一声,语带凝重:“然贤弟,目下军中兵力吃紧,报仇之事,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
“兄长!”王盖闻言急欲再言,却见王匡已伸出手,重重按在其手背之上,示意其稍安。
王匡目光如炬,沉声道:“且听为兄一言。大军征伐,非同小可,须得谋定而后动。”
他顿了一顿,语气转坚,“然为兄可应允于你——旬月之内,必发兵长安!”
王盖闻此承诺,心头稍定。
一月之期,虽不算长,然观兄长之意,此番调兵恐非仅鹰扬一军,涉及军团众多,粮秣辎重筹措确需时日。
此诺已显分量。
“末将……谢主公深恩!”王盖深吸一口气,抱拳深深一揖。他深知兄长言出必践。
王匡见王盖再无异议,心下稍宽,勉励道:“回去好生整训兵马,务必使将士用命,锐气充盈。旬月之后,你我兄弟,当提兵西向,誓取李傕、郭汜首级,以慰叔父在天之灵!”
“末将遵命!定不负主公所托!”
王盖高声领命,毅然转身离去。
望着王盖决绝的背影,王匡的眉头却锁得更深。
兵进长安,绝非一城一地之争,乃是要一举底定关中!
此役关乎全局,稍有不慎,则损失巨大,必须慎之又慎,谋定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