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里克·路德菲尔在漆黑的天幕下等待着。
由天道所构建的黑暗屏障，隔绝了来自外界的一切光亮，连洛里克都无法探知星球之外的情况。
不过，他知道不需要太久。
元婴们对外敌的手段根本一无所知。即使再怎么谨慎，也扛不过精神层面的侵袭——圣宝没有这样的功能，只有信仰体系下的主神器，才能替使用者吸纳这庞大的驳杂信仰。
甚至就算有个别圣宝拥有这方面的能力，最多也只能保护持有者全身而退，要获胜却是绝无可能。
洛里克经过无数次的推演分析，对那位存在的实力层次、行为逻辑、战斗手段做出了几种预想。到目前为止，尚在其中一个计划之中。
所以，下一步就是……
天穹之上，无形波动传开。
洛里克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召集令。与他相同的，还有这个星球上一百多位金丹真君。
【速至圣宗，助汝等成元婴。集结成阵，共抗天外大敌。】
洛里克明白没有用。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个知晓局势的人类，都猜得出这场战斗渺茫的胜算。
十四位资深元婴败得如此之快，再来十倍的新晋元婴又有什么用？
甚至就算是临时打造一位化神，因为缺乏相应层次的知识与战斗经验，多半也要在外太空折戟沉沙！
但天道并不会计算胜负概率。它手中还有牌可打，那就一定要打出去。等到真正山穷水尽任人宰割，它才会认输，把西方大陆再次割让，由于已经达成“约定”的关系，永远不会自行尝试收复。
此刻，东方大陆各洲上品宗门内，金丹修士们震惊不已，相互传讯。至于圣宗与七大派的金丹们，则是立刻意识到了元婴队伍的覆灭，当时就想做缩头乌龟，躲在各自的洞府里不愿出来！
于是，此星之上所有金丹修士，体内金丹光华一现，被骤然引动！
真君们惊骇至极，要知道那是他们一身性命修为所在，甚至根本就是他们的神魂凝聚之物。若有外人能够干涉，岂不是生死操于人手？
……那是当然的啊。
洛里克在心里说。
原本身为金丹修士的他，同样感到了一丝天道降临而来的力量，却因为他金丹已碎，无法在金丹表面汇聚成形。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金丹本就是天道赐予之物。
因为，人类仅靠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原本就只是先天而已！
夜海玄宗覆灭后，洛里克在东方大陆游历的过程中，也曾想探寻一条绕过雷劫的金丹之路。搜集秘闻、探访遗迹，真假驳杂的古老记录中，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上古神灵时代。
那时天地灵气比如今更旺盛，炼气士在人群中的比例明显更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时没有上品、超品宗门占据灵脉的关系。
但就算是在那修炼之道昌盛的数万年中，先天之上的境界也只有神灵才能达到。极少数例外，也是个别人通过奇遇或阴谋，攫取了神灵的遗藏，以己身代之。
问题在于，这些由人类转化的神灵，无一例外地失去了原本的人格。即使少数没有当场丧失，人性也必然随着岁月流逝而磨灭殆尽！
所以，“无形之物，方为神灵”这句话，以类似描述在不同记载中出现了多次。
但是，要晋升金丹层次，就一定要不做人吗？
洛里克发现，也不尽然。
无论是现今西方大陆的神使，还是上古时期同样存在的圣灵、代行者，其生命形态都处于这一层次。他们寿命有限，同时保持着过去的记忆和性格。
那时的人类依然认为神使是人。因为他们自身不能作为信仰的凭依，完全依托神灵而存在。神灵陨落，神使也将跌落境界。
同时身具东西方修炼知识的洛里克，把上古神灵和天道联系了起来。他开始思考，天道是不是某种特殊的神灵？
天道看似不需要信仰，然而，它就是天地。身在它体内的芸芸众生，每一个或公或私、或善或恶的念头，是否都会成为它存在的基础？
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大胆设想——
从来就没有什么“信仰”，只有“意念集群”！
越弱小的神灵所需要的信仰就越单纯，强大的神灵能够涉足不同领域。作为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神灵，天道自然有能力囊括人类思虑的一切！
所以，天道把上古神灵全部驱逐。
所以，天道不会给筑基层次以上的西方人晋升金丹的机会！
人类的修炼之道，是从吸纳天地灵气开始。
从炼气初期到后期，对灵气的掌控越发纯熟，锤炼为法力的效率和品质也越高。但在这个阶段，尚无针对神魂的修炼。
直到筑基时，镂刻于神魂深处的烙印，也将这片天地的某种无法察觉的规则纳入其中。从此，修士真正成为了天道所认可的“子民”。
当然，以上推论中尚有两个问题无法解释——天道过于公正死板，毫无喜恶；圣宗化神的意义不明，不知他们的存在对天道有何好处。
洛里克认为，应当有星球之外的因素影响，可惜他没有获知的渠道。
回过头来，再思考——
人类，又是怎样的存在？
一个人花上数百年时光，最多只能修到先天；十万人数百年的祈愿，就能促成一位金丹层次神灵的诞生；百亿人数万年的文明世界，便足以凝聚出化神级数的星球天道！
人类的思维，本身就具备力量。
只是个体的精神力量太少、太难以利用。不过在化神层次的强者眼中，宇宙范围内，人类应当是一种重要的资源。
……不，不一定是人类。
就算这个星球上都有少量精怪妖灵，以及西方的诸多异族。星空中的文明世界里，生活着的极可能是截然不同的生物。所以，应该用“智慧生命”加以概括。
也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洛里克做出了针对静谧之神的一系列谋划。
对那位存在来说，这个星球没有多重要，因此祂的行为逻辑可以预判。再加上过于死板的星球天道，两个影响性最大的变数就都有了算计的可能。
身为棋子、任何一方都可以轻易碾死的洛里克，将两位棋手引进了棋盘。
“准备开始……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摘下了月神面纱，取下了黄金圣冕，原本用神力压制的神魂顿时散乱失稳，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
洛里克明白，凭他在金丹期的积淀，此时强行冲击元婴，简直十死无生。但是……
“天道啊，请听我一言。”
洛里克用自身法力吐气开声，朗朗话语响彻平原之上，直抵天穹！
“无须拔擢金丹，无须派遣元婴。请将无上伟力赐予我身，我将为您驱逐外敌，战而胜之！”
他已经彻底解除了自身的防护，仅仅以一名冲击元婴未果的修士身份，伫立于天地之间。
他的身形无比单薄脆弱，但手中两团赤金与幽白的光辉依然闪亮，仿佛手托日月！
“作为您忠实的臣属，我已经想到了破敌的良策。以击破外敌的功勋，向您祈求——”
“若我凯旋，请助我成就化神！”
洛里克对天道提出了交易。
苍穹肃穆，整个星球都随之沉寂了数息。
东方大陆，一百多位金丹修士听不到洛里克的声音，却感觉到那股控制他们的外力忽然停滞，宛如一潭死水。数息之后，诡异的力量消失，他们又一次听见了天道的意念——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