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梁晏姝如坠混沌。
等她完全清醒,已经又过了一夜。
外面丽日当空。
阳光透过花窗洒在地面,留下斑驳的碎影。
梁晏姝睁开眼睛,望向头顶水绿的宝罗帐。她目光迷蒙,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恰此时,门被轻轻推开。
有人脚步清浅走了进来,先是走到房间一侧,放了什么东西在桌子上,然后似又往盆里注了些水,最后又走到另一侧,重新燃起了熏香。
梁晏姝眨了眨眼,随即掀开锦被,半坐起身。
那人听到声响,迅疾走到帐前站定。
她小心谨慎道:“六小姐,您醒了?”
是木香。
她竟然回来了。
谢侯府的人被陛下捉下大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梁晏姝蹙眉,淡淡应了一声。
木香连忙将帐子拉起系于一侧,“六小姐,您饿了吧,奴婢准备了碧粳粥,还有杏仁茶,您喝点儿?”
梁晏姝的眉眼依旧倦怠,她摇头,接着扫视一圈屋子,眸光沉冷道:“谢照秋呢?”
这是谢照秋的寝房,她来过,对这里还有印象。
“世子去看望老夫人了。”木香低头,小声应道。
“……你们时候被放回来的?”
“昨日夜里回的。”
“那……谢侯爷呢?”
木香抿了抿唇,她不敢乱说,“……奴婢不知。”
梁晏姝面无表情。
谢墨谋反这么大的罪名,谢侯府的人竟这么快就被放回来了。
看样子,谢照秋已然和谢墨联手掣肘了宫中那位。
这样想着,梁晏姝的心不由凉了又凉。
若是这般,那谢照秋只怕已然是能只手遮天了。
木香见梁晏姝愣在床榻上,也不敢出声打搅。
想到世子临走前的吩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惶惶开口,“六小姐,您要不要喝点粥,世子说了 ,等您……”
“他说什么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梁晏姝冷眼睨向木香。
木香受了惊,连忙低头,“……六小姐您别气,奴婢嘴笨,不会说话。”
梁晏姝不再看她。
她身下刺痛,方才不觉,现在坐起,只觉难忍。
木香悄悄瞥过,她握了握手,跟着端起桌上的托盘,小心凑近半步,“六小姐,要不你先吃点儿东西,你若不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奴婢,大夫已经候在外面,一会儿就唤进来给您瞧瞧。”
六小姐与世子发生了什么,木香想都不敢想。
只世子临行前,特地嘱咐她,待六小姐醒了后,务必要喂她吃点东西。
还有就是,若是六小姐不舒服,女大夫人已经在外面了,让她眼睛盯着点儿,别等六小姐痛过了才发现。
梁晏姝没有理她。
她站起身,两股不由战战,“我的衣服呢?”
她看向身上绸衣,这明显不是她的。
“六小姐,这是世……奴婢特地为您备的,您先吃点儿,奴婢随后就替您更衣。”木香抖着胆子,又往梁晏姝身前走了两步。
两人之间不过一尺距离。
梁晏姝斜眼看过去。
木香双手微微颤抖,连带着碗勺碰撞,发出细小的声音。
“怕我?”
木香连忙摇头。
梁晏姝的目光又移到托盘上,霜白的瓷碗里盛着碧荧荧的粥,香味浓郁,色泽清爽。
“六小姐……”木香举着托盘,又往前递了递。
下一瞬,只听“啪嗒”一声脆响,梁晏姝抬手直接将它掀翻在地。
碗勺砸到地面,碎成一块一块的,其间夹杂着碧绿的粥,地上一时间变得一片狼藉。
木香骇得连忙跪下。
“去,给我找衣服,我要出去。”梁晏姝冷冷吩咐。
“六……六小姐,世子说了,您……您哪里也不能去,日……日后就……就住在世子院了。”木香脑袋低垂,恨不能钻进地面。
“你什么意思?”梁晏姝忍痛上前一步,差一点就要踩上碎片,“谢照秋要囚禁我吗?”
木香连忙挪跪过去,几乎要哭出声了。
她的手挡在梁晏姝的脚前,生怕碎片伤了她,“六小姐,您消消气,您往后退退,这实在太危险了。”
说着木香竟直接用手拢起碎片往自己身侧拨,她的手一瞬就被割出数道血痕,但她半点也不敢呼痛。
“我问你,他是不是要囚禁我?!!”梁晏姝完全不为所动,得知这个消息,已经让她整个人崩裂。
“是。”
话音方落,“轰”地一声,门被踹开,谢照秋大步跨入。
他看了看地上,又望回满目怒容的梁晏姝,冷声道:“从今以后,你就在世子院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梁晏姝铁青着脸,她浑身颤抖,双眼冒火。
谢照秋走近几步,无视她的怒火,接着道:“若是妹妹不喜欢这里,那也可以搬出去,世子院可以变成首辅院,但有一点,我在哪儿,妹妹就要在哪儿!往后余生,你都必须要和我待在一片屋檐之下。”
“你做梦!你这是囚禁!!我一点儿,一点儿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你让我觉得恶心!恶心透顶!!”梁晏姝恶狠狠地看着他。
仿佛谢照秋是一只臭虫,一只浑身烂臭的野狗,让她恶心欲吐。
谢照秋负在身后的手攥得几乎发白,他面色阴冷恐怖。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开口道:“可惜,妹妹必须要和这般恶心的我纠缠一辈子,到你死或者我亡为止……”
梁晏姝本就连着两日颗米未进,当下被谢照秋的话气得止不住头晕。
她扶住额角,身子忍不住向后软倒。
谢照秋神色骤变,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揽到怀里紧紧搂住,“六妹妹!”
又转头对着仍旧缩跪在地上的木香吼道:“你还傻跪着干什么?!快让大夫进来!!”
木香慌忙起身奔出去。
谢照秋望向怀里已经晕过去的小姑娘,眉间的褶皱深地足以行舟。
“做什么这么激动,就这般不愿意和哥哥待在一起吗?”谢照秋小心翼翼抚摸她的脸颊,神色再不似方才的狠厉,声音轻柔,好似怕惊醒她一般。
没一会儿,女大夫便被领进来了。
还是上回帮梁晏姝看背的那位,这回已经驾轻就熟,整个过程眼风半分不敢挪动。
只是在谢照秋开口,让她开消肿化瘀的药时,有些傻地问了句:是哪里瘀伤?
谢照秋眸光凉凉看着她并不说话。
女大夫愣了一瞬后,方才大悟。
她来不及惊疑,忙不迭地点头弯腰,取出药瓶双手恭敬递上。
谢照秋冷冷瞥了她一眼,抬下巴示意她放在案桌上。
女大夫被送去后,才被惊醒般后怕。
她竟然知道了这个密幸,还是新任首辅的,她该不会被灭口吧。
不过,她倒是想多了。
谢照秋对此已经无所避讳。
他要世人都知道,梁晏姝是他的,任何敢觊觎她的人,他都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便是老夫人,也不能阻拦!
梁晏姝是被那处清凉的触感惊醒的,她一睁眼,就见谢照秋埋头在床尾。
她迅速缩回双腿,“你又要做什么?!”
谢照秋坐直身子,他面色有些红,喉咙滚了滚,才哑着嗓子道:“伤成这样我还能做什么?妹妹真当哥哥是禽兽不成。”
“你不是吗?!”梁晏姝抱紧锦被,拦在身前。
谢照秋怔了怔,脸上红晕更深。
过了许久,他才道:“那里已经上过药了,你再吃点东西,大夫说你是饿晕的。”
“我不吃!这里的所有东西我看着就恶心!尤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