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赫尔感到喉咙越来越干，生怕自己的声音会在说话时颤抖。
“我不能在朗内尔公爵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法赫尔回想。
他清楚自己过去的名声——无知又幼稚的王子。虽然他向前迈进了一步，试图变得勇敢，但法赫尔自知还是什么也不懂，只是边走边学。
“我现在需要的是胆识。”法赫尔狠掐大腿，以找回专注力。
“尤里克正冒着生命危险支持我的虚张声势。”
尤里克站在他旁边，双臂交叉，脸上挂着凶猛的笑容，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野兽，散发出无人能敌、见谁杀谁的气场。他的存在填满了整个房间，推动着法赫尔向前，并对朗内尔公爵施加压力。
法赫尔微微眯起眼睛，模糊的目光望向过去。回到福尔卡纳王国花了他半年的时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如此艰苦的旅程。
“一切始于那片大海。”他回忆道。
尤里克在海边咆哮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依然清晰。那时法赫尔还曾嘲笑过他。
随着记忆涌上心头，法赫尔的心境平静下来。他抬起眼看向朗内尔公爵。
“您真以为我的叔叔哈马蒂公爵会把争议领土拱手让给您吗，朗内尔公爵？”
“是有约定的，文件都已办妥。卡尔玛提伯爵领将归我所有。”朗内尔公爵斜眼看着法赫尔说道。
“我是王子，合法继承人。而哈马蒂公爵是我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他无权争夺王位，却因祖父的赐予拥有一个公国。狡猾的哈马蒂公爵不断吞并周边领地，扩张势力，以至于其地位几乎能与其它公国相匹敌。”
“没错，王子殿下。这恰恰证明了哈马蒂公爵在政治上的能力强大且实力雄厚。他将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王。”
朗内尔公爵的表情复杂。在一个封建王国中，强大的皇权对于国王的封臣来说并不是好消息。皇帝与封臣之间的权力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正如帝国所展现的那样。皇帝实际上垄断了军事力量，随着帝国权力的增强，其他领主受到的待遇可怜至极，如果皇帝决定撤销他们的头衔，他们甚至无法反抗。
“讽刺的是，我相较于叔叔的优势就在于我是‘弱君’。若哈马蒂公爵成为国王，强大的君主制将形成，结合他的公国和王室领地，他一人掌握的力量相当于三个公爵之和。朗内尔公爵，您能对抗这样的福尔卡纳国王吗？倘若他决心夺走卡尔玛提，您有自信能够战胜他吗？”
法赫尔已在心中反复推演各种可能，无论怎样思考，他在政治技巧和威望上都不及叔叔。如今再论合法性已经晚了，因为贵族们只看重实际利益。
“我唯一拥有的资本就是我的弱势。”
没有哪个领主希望出现一位强权国王。
“您很明白这个难以启齿的独特优势，王子殿下。我没有嘲笑您，这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朗内尔公爵摸着下巴，似乎也在深思熟虑。
“王子说得对，哈马蒂公爵将成为一个强大的国王，这样一来，他就很难对付了。若条件相同，我更愿意王子登上王位。”
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内战的天平尚未明显倾向任何一方，局势微妙，摇摆不定。
“我会为您安排休息的地方。日落后，我们共进晚餐吧，王子。在此之前我会考虑您的提议。”朗内尔公爵说着准备离开。法赫尔轻轻呼出一口气，点头答应。
突然，尤里克轻轻踢了踢脚，引起注意。
“就这样结束可不行。也要保证我们在这里的安全，公爵大人。否则，在您做出决定之前，我们哪儿也不会去。”
尤里克的手慢慢移向剑柄，周围的卫士立刻回应，拔出了武器。
“尤里克！”法赫尔大喊一声，尤里克则冷静回应。
“在这儿，我们可以扣押公爵做人质，找机会脱身。但如果我们分开后公爵改变主意，想要除掉我们怎么办？到那时候，即使是我也束手无策。”
跟随尤里克的雇佣兵们也悄无声息地抽出武器，仿佛一场战斗随时可能爆发。
吱呀一声。
办公室四周的门同时打开，隐藏的卫士从各个角落涌现出来，数量超过三十人。满屋子的人都紧张起来，空气瞬间升温。
“好大的口气！他真的相信仅凭十个人就能赢吗？”朗内尔公爵瞪着尤里克，对方话虽不假。
“他经历过几次命悬一线的交易，知道其中的套路。”
朗内尔公爵举起手制止了卫队。尤里克的肌肉渗出汗珠，尽管他还没有真正行动，但肌肉自动做好了战斗准备，紧绷的肌肉在皮肤下灵活扭动。
“我们现在是在敌人的地盘，稍有不慎就可能送命。”
尤里克曾在部落时期参与过类似的交易，部落间的协议破裂往往导致战争。当一方未能通过谈判得到想要的东西时，他们会采取武力和流血的方式而非退缩。
“以你和太阳神卢的名字发誓，在你的领地中保障我们的安全。这里所有人都将是见证者。”尤里克坚持要求，并指向朗内尔公爵。
太阳誓言被视为终极誓言，但实际上并非绝对保证。一旦陷入绝境，大多数文明人都会选择背弃太阳誓言。然而，在假设不是这种情况的前提下，太阳誓言相对安全，毕竟很少有人愿意为了短暂的谎言而牺牲死后永世的安宁。
寂静降临。朗内尔公爵缓缓开口：“我以太阳神卢之名起誓，在我的领地内保障你们以及王子的安全。我也会通知我的封臣和仆人们。现在满意了吗？”
“很好。晚上饭桌上见。”尤里克点头微笑，卫士们随之撤退。
法赫尔起身，几乎要摇摇欲坠，他咬住下唇掩饰不住的颤抖。
法赫尔勉强跨过了第一道坎，他想去侧厅准备晚上事宜，整理思绪。
“那……！”
“没想到王子亲自来了还不够……！”
窗外传来一阵骚动，一群骑士正穿过城堡大门进入。
砰！
一名脸色苍白的信使冲进了办公室。
“怎么回事？”朗内尔公爵对着喘息不止的信使吼道。
信使环顾了一下房间，迅速评估环境，然后凑近朗内尔公爵耳边低声细语。公爵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简直不敢相信。瓦尔卡王子，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朗内尔公爵看向法赫尔。刚刚恢复呼吸的法赫尔差点喘不过气来，心脏再次狂跳不已。
“你在说什么，朗内尔公爵？”
“哈马蒂公爵刚抵达。他自己亲自来到这里。”
法赫尔的脑袋嗡嗡作响，身体晃动。尤里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他。
“哈马蒂公爵……我叔叔来了？”
法赫尔再也无法抑制住颤抖，愤怒与恐惧交织的情绪充斥他的脑海。
'叔叔……'
他胃里一阵翻腾，各种脏话和粗鲁的言辞像是要随着呕吐一起喷涌而出，法赫尔只能用身体强行堵住嘴巴，把这些情绪压回心底。
哈马蒂公爵身穿飘逸长袍，迈着充满自信的步伐走过城堡庭院。他的每一步都彰显出他也属于福尔卡纳王室的事实，金黄的头发和胡须保养良好，沉静的蓝绿色眼睛在某种程度上比法赫尔单一的蓝色眼睛显得更为优越。福尔卡纳王室以其美貌闻名，哈马蒂公爵也不例外，他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的军队集结得很不错嘛。”
哈马蒂公爵审视着城堡周围的军队，低沉的声音回荡。
“两位福尔卡纳王位的角逐者都来到了朗内尔公爵的领地。”
人们纷纷议论纷纷，哈马蒂公爵瞥了他们一眼，对他们反应感到困惑。
“我的出现有那么震惊吗？哈哈。”
率领百名骑兵来到朗内尔公国的哈马蒂公爵只是笑了笑。
'我必须再次确认朗内尔公爵的态度。'
得知王子在帝国的支持下返回后，哈马蒂公爵十分焦虑朗内尔公爵是否会改变立场。朗内尔公爵转投他方的可能性相当高。
嘎吱，嘎吱。
哈马蒂公爵带领三十名骑士深入城堡，抬头望向一扇窗户。
“嗯？”
他似乎认出了一个人影，自言自语道：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的侄子。”
哈马蒂公爵咧嘴一笑，露出牙齿。
“果然在这里找到你了，我的小侄子。”
* * *
这顿晚餐可远非温馨融洽，背后的武装战士们蓄势待发。
“一声不吭就离开城堡出门游荡……这可真是不负责任啊，我亲爱的侄子。”哈马蒂公爵率先开口，他撕下一只火鸡腿放在盘子里，一口咬下，汁水四溅。
“我想在成为国王、失去自由旅行的机会之前，再去帝国首都最后一次看看。叔叔。”法赫尔侧倾酒杯回应道。一名骑士先为他试了试酒，点头示意安全。
“你无需为此烦恼，所有繁重的工作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哈马蒂公爵大方提议。
“那对您来说负担太重了，叔叔。您已经有很多重要的事务要处理。”
法赫尔轻描淡写地回答，而哈马蒂公爵正擦拭着被火鸡肉汁染脏的嘴角。
“真是愚蠢至极的对话。”法赫尔苦涩地笑着，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液。
法赫尔和哈马蒂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儿，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这场血淋淋的内战中，他们俩必须有一个倒下才能终结这一切。此刻，瓦斯克林公国那边恐怕已经战火纷飞。
“我的好侄子，我感到有点委屈呢。你回王国后先去找了朗内尔公爵，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哈马蒂公爵朝朗内尔公爵微笑道，尽管笑容背后隐藏着冰冷的怒火。
“朗内尔公爵，你是不是打算背叛我？”
朗内尔公爵保持中立，若他此时表态支持，哈马蒂公爵恐怕会直接在这里结果了法赫尔。
“听说朗内尔公爵是个思虑周全的人，我想在登基前先见见他。如果我一回来就立刻回到王宫，岂不是马上就要举行加冕仪式了吗？毕竟父王还未醒来，而我已经成年。这段时间，您把国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叔叔，我真心感谢您的付出与服务。”
“辛苦了？别这么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的父亲。如果你需要我，亲爱的侄子，我，哈马蒂公爵，将全心全意为你效劳！”哈马蒂公爵轻轻拍打着桌子。
“不必了，叔叔。请您返回哈马蒂公国吧。您不必再踏入王宫一步。如果您迈出公国半步，我将视其为叛国行为，称您为逆贼。”法赫尔放下酒杯，言辞决绝。哈马蒂公爵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你似乎喝得有些多了。”哈马蒂公爵直勾勾地看着法赫尔说。法赫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叔叔。’
他对叔叔的记忆并非全是恶劣的。他还记得童年时叔叔温和亲切的样子。何时起，叔叔的眼神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法赫尔试图平复颤抖的心跳，清了清嗓子。
“朗内尔公爵，我们两人应该干一杯。我相信我叔叔可能不太喜欢这种酒。”
法赫尔决心对抗他的叔叔，要做到这一点，他急需朗内尔公爵的支持。
‘王子的提议并不差。要是哈马蒂公爵成了国王，我的权力必然削弱。’
朗内尔公爵拿起酒杯，他在哈马蒂公爵和法赫尔之间来回扫视。哈马蒂公爵仿佛随时准备逃离房间。外面有一百名忠于哈马蒂的重骑兵，一旦这里爆发冲突，必将大乱。
“嗯哼。”朗内尔公爵哼了一声，并未与法赫尔共饮，只是独自饮下了杯中的酒。
‘妈的。看来他是不会支持我了。’
看到朗内尔公爵此举，法赫尔的脸色扭曲起来，而哈马蒂公爵则满脸喜色，气氛瞬间急转直下。
“尤里克。”法赫尔低声唤道。金属声响彻四周，尤里克抽出剑斧，环顾四周，眼神凶狠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