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小雪。
温度降得很快，已然到了呼气成雾的时候。
星期天，只上半天的课。
放学后，徐明扬将北怽叫到办公室去了。
“学校里的传言……”徐明扬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北怽知道，是上次王野他们来找她的事。
当天她就给了陈瑶一个教训，她以为那些人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
这么多天了，谣言越传越烈，就连各科老师都有所耳闻。
北怽垂下眼眸，思考了片刻，“徐叔，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别担心。”
徐明扬叹了口气，“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你可千万别让其他的事分了心，以学习为主，还有，你跟南洵的事……”
北怽挑了挑眉，插科打诨道：“我跟南洵……什么事儿啊？”
徐明扬：“……”
“你少来！”
北怽讪讪的笑了笑，“您都知道了？”
徐明扬瞥了她一眼，“你徐叔我只是老了，不是瞎了，你们走那么近，一次两次是巧合，天天也是吗？”
北怽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影响到学习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徐明扬也没揪着不放，“昨天，我去看你妈了，气色看起来还算不错，有那俩人照顾她，你也可以安心学习了。”
“两人？”北怽皱了皱眉，她明明就只请了乔姨一个人啊，哪来的两个人？
“对啊，看着都……”
徐明扬话还没说完，北怽便站起身来打断了他，“徐叔，我有点急事……”
看她神色着急，徐明扬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这里没啥事了。”
他话音落下，北怽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她看到那少年站在车边。
他低头看着手机，整个人看起来带着几分随意与慵懒。
一身校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松松垮垮的衣服，看起来都感觉冷。
今年好像比往年都要冷，入了冬以后，大家都在校服里面套上了毛衣、保暖衣、保暖裤，而南洵……
用北怽的话来说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保暖衣是打死不穿的。
果不其然，挺了没几天，成功感冒了。
“阿洵！”
北怽小跑上前，停在她两步开外的地方，“怎么不进去车里等？”
降温后，南洵就没有骑摩托车了，而是开了车。
看着她站那么远，少年皱了皱眉，略微不满，他伸出手来，将她拉近了些，脸上的不悦瞬间消散。
“唔……我不冷。”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蔫蔫的。
北怽摸了摸他的脸，冻得冰凉，她打开车门，直接将他塞了进去。
“咱们先去医院一趟。”
南洵：“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去看我妈，刚刚主任说他昨天去看我妈，有两个护工在照顾她。”北怽说道。
南洵：“两个？不是只有一个吗？”
北怽摇了摇头，没说话。
一时之间，车里静悄悄的。
冬日里的北风萧瑟，橙色的夕阳没有半点温度，余晖穿破云层，透过窗户，悉数洒在少女的脸上。
少女一身校服，里面搭了件白色毛衣，那顶黑色的棒球帽也被她换成了一顶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帽。
风声狂骤，天空突然下起了雪，街道两旁的梅花与雪融为一体。
不过片刻，便被压弯了枝头，一时之间花瓣飘零纷飞。
医院。
沈母脸上的笑明显多了一些，“昕怡，你别忙活了，坐下来歇歇。”
那小姑娘闻言，仰着一张小脸，她笑了笑，道：“阿姨，我不累。”
“歇歇吧，都按了这么久了。”
沈母直起身来，将还在按摩的赵昕怡拉了过来，她指了指椅子，“坐这儿，陪阿姨聊聊天。”
北怽到时，刚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她没进去，就站在门外，看着那其乐融融的画面，一时之间，心里竟是拥上了几丝羡慕。
她妈妈……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的对她过，上辈子是，这辈子亦是。
她的包容、耐心、好脾气好似都给了外人。
留给她的，只有肆无忌惮的冷脸，毫无人性的指责，蛮不讲理的态度，以及满脸的狰狞。
她从来没看过她笑，起码沈父不在了以后，她再没看过。
看着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南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
他垂下眼眸，伸出手，拉住她，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北怽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她摇了摇头，无声的说了一句，“我没事。”
“小北？”
乔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北怽转身，看着她手里打的饭，她点了点头，喊了一声，“乔姨。”
乔丽脸上带着几分惊喜，她步伐快了一些，三两步停在了北怽跟前，“怎么不进去？”
“不了，”北怽摇了摇头，“我就是来看看，一会儿进去了，我妈免不了又要生气唠叨，你也知道，她这个病不能生气。”
乔丽：“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实则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的，看到你来了，她肯定很开心的。”
北怽再次摇了摇头，“我妈妈她呀，更希望我好好学习，我今天过来的事您就别告诉她了，我也就是路过，过来看一眼。”
“行，”乔丽一口应下，看着她略微有些消瘦的脸，她皱了皱眉，“虽然学习很重要，但你也要注意身体啊，你看看你，这才多久，就瘦了这么多。”
北怽抬手摸了摸脸，“有吗？我感觉还胖了不少呢，贴秋膘，入冬了又懒得动，感觉胖了一圈。”
“胡说！”乔丽板起了脸，“你可别学那些小女孩，整天减肥减肥的，你这个太瘦了，得多吃点。”
“知道了，我回去就多吃点。”北怽笑着应下。
“你可别嘴上答应得好听啊，”说着她看向南洵，“小南，你要看着她一点，她太瘦了。”
她抬手捏了捏北怽的胳膊，“你看看这胳膊，就跟我们农村老家那个烧火棍似的。”
南洵点头，“我会看着她。”
北怽趁机问道：“乔姨，里面那人谁呀？”
乔丽看了看北怽，又看了看里面笑得两眼弯弯的昕怡，“这不是……你找来的吗？”
看北怽的脸色，她小心的问道：“不是你找的？”
“我找的，”南洵应下，“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太辛苦了，就想着找个人给你分担一点，当时太忙了，就忘了跟棠棠说了。”
“嗐！”乔丽松了口气，“吓我一跳，不过这小姑娘啊，确实厉害，能说会道的，还勤快，我跟沈姐姐都特别喜欢她。”
“喜欢就行，乔姨，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北怽拉了拉南洵，两人转身刚要走，就听到开门声。
“乔姨？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轻扬，脆生生的，很招人喜欢。
她看向北怽，冲着她点了点头，两眼弯弯，“怽姐，你来了？”
北怽轻轻的笑了笑，“嗯。”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眼眸里闪过一丝幽光。
昕怡对着乔丽道：“乔姨，刚刚阿姨还念叨饭怎么还没来，她估计是饿了。”
乔丽一听，脸上带了几分懊恼，“你看我，都忘了先把饭送进去，光顾着跟小北说话了，你们聊，我先进去了，沈姐姐旁边不能缺了人。”
她说完，也顾不上几人答话，便进去了。
一时之间，走廊里静悄悄的，三人面面相觑，又或者说是北怽与昕怡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这时，屋里有声音传来。
“你刚刚跟谁说话呢？一直没进来。”
“哦，遇到了一个熟人，多啰嗦了两句，都忘了时间了。”
“是嘛，我还以为是棠棠来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北啊，你就别操心了，她啊是个有主见的，能照顾好自己的，来，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里脊。”
“怽姐，你怎么来了？”唐昕怡率先移开了眼，开口问道。
北怽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我不能来？”
她说完，往前走了一步，唐昕怡被吓得，立马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都有点绷不住了。
“能……能来。”
此时的她，再没有了刚刚出来时的从容，眼里多了一丝警惕，后怕。
“你……”北怽笑了，“躲什么？”
唐昕怡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可想到了她的身份，拳头又松开了。
king啊，对上她，她连十分之一的赢面都没有。
“没……什么。”她紧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丝僵硬的笑。
北怽靠在墙上，整个人懒洋洋，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一边问道：“谁让你来的？”
唐昕怡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手上，看到她在卷袖子，心里的害怕更甚了一些，她张了张嘴，刚开口，就听到北怽说。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我不喜欢听废话。”
她撩起眼皮，目光落在唐昕怡身上，嘴角微微勾了勾，“也不喜欢听假话，我这个人吧，不讲武德，动起手来也是没轻没重的……”
唐昕怡：“……”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她确实打不过。
北怽卷好袖子，直起身朝着她走来。
唐昕怡不可控制的又后退了一步，想都没想，“是沈爷！”
北怽停下了脚步，“沈爷？”是她想的那个吗？
她脱口而出，“是沈万三沈爷！”
北怽嗤笑一声，继续朝着她走去，唐昕怡一退再退，最后被逼至墙角。
她看着北怽，眼睫毛轻轻颤抖着，“真的是沈爷让我来的。”
“你以为我会信？”
“真的是沈爷，我没必要骗你。”
北怽唇角勾起，揪着她的衣襟，拳头就在唐昕怡的眼前，“好啊，我信了，那你告诉我，他让你来干嘛了？”
唐昕怡嘴唇嗫嚅着，看了北怽一眼又一眼，“就是来照顾阿姨的。”
北怽：“没别的了？”
唐昕怡乖乖点头，“没了。”
“真没了？”北怽手上力度加大，衣襟收紧，唐昕怡立马就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没……没了！”两个字，她说得及其困难。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少女笑意盈盈，可手上的力度却半点不见轻。
只见她一拳打在了她的腹部，身体微微前倾，在她耳边道：“来，告诉我，他还让你干什么了？”
少女声音轻柔，如春日里的暖风，可她动作，却让人胆寒。
脖子上的力度，腹部的疼痛感，让唐昕怡一时之间都喘不上气来。
她痛得脸色通红，额头上满是汗珠。
此处在死角，再加上南洵在外面放风，北怽根本不担心会有人来。
唐昕怡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她不过十八岁，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小狗帽，明明看起来很可爱，可唐昕怡心里只有无限恐惧。
“沈爷没说，他只是让我来照顾阿姨，他说了，有动静会给我发消息！”
一句话，她说得气喘吁吁的。
北怽冷笑一声，眼看着她又要动手，唐昕怡提高了音量。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而且也没骗你的必要。”
“啧！”
少女不耐烦的轻啧一声，“喊什么？这么大声干嘛？”
唐昕怡：“……”
我不喊，那拳头就要落下来了！
“行，我信你一次。”
北怽松开手，退后两步，就在唐昕怡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北怽突然欺身而上，胳膊抵在她的喉咙上，“你最好乖乖的听话，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有点数，不然……我只怕是控制不住我的拳头了。”
北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直到看不到北怽的背影了，唐昕怡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她又返回来。
过了很久。
久到她脚都麻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口气卸下，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缓了好久，她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掏出手机，拨了两个电话出去。
第一个语气颇为严肃。
“喂，野哥，对，来了，她没信！”
“嘶！下手挺狠。”
“对，他们应该不熟。”
第二个，语气要轻快许多。
“喂，沈爷！”
“嘶，怽姐来过了，啧，下手太狠了，这得算工伤啊。”
“诶，行，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