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我想给太后送份大礼
“等等，你想干什么？！”姜河下意识地出声制止。
虽说他也很想当一回横行无忌的大英雄，冲上去砍下福王的脑袋，然后带领百姓们离开。
但此时的局势很明显敌众我寡，即使他以叶无晴的二品修为和金不换联手，也会被成千上万的敌军淹没，最终活活累死。
目前最好、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离开邺城，回汴梁喊救兵。
然而金不换却不认为：“叶指挥使，就到这吧，后面的路继续挟持你也没什么用了，我想在离开之前，跟福王殿下把账算清楚，等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你可以趁乱离开。”
姜河愣了一下，心想：‘你和福王不是一伙的吗？有什么帐要算？’
几息过后，他才反应过来，金不换应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福王向萧太后送了一封投诚信，直接导致今晚的邺城沦为人间地狱。
实际上，金不换并没有投靠福王，只是单纯跟福王做了一笔交易。
谁能想到，福王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
现在金不换嘴上说着要找福王算账，心里想的可能跟何吟啸一样，都是挟持福王为人质，打开城门营救百姓。
毕竟从金不换今晚的表现来看，这个人虽然是血债累累的反贼头目，但良心未泯，善恶分明，甚至把百姓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替天行道”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此去有几成胜算？”
姜河望着不远处的几十具尸体叹息道：“何吟啸已经输了，如果你也像他一样白白上去送人头的话，邺城百姓就彻底没救了。”
“叶指挥使，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金不换收回了刚刚迈出去的右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无晴”面对义弟全家的惨祸，竟然能如此无动于衷，甚至还毫不客气地说，这种勇敢的行为是白白送死。
如果之前他认为“叶无晴”是经历了某些重大变故，才性情大变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的“叶无晴”是别人假扮的了。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城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事态紧急，姜河也没有心情再维持叶无晴的人设了。
反正在他看来，叶无晴一直都是冷血动物，绝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死，就改变自己未来的计划。
不过，为了防止金不换这个临时盟友起疑，他还是语速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我比你更在乎城中百姓的死活，但目前的局势很明显对我们不利，仅凭一腔热血，是没办法救百姓于水火的。”
金不换忽然笑了，笑得很是疲惫：“叶指挥使，你知道吗？当初创立天道盟的时候，我义父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可他已经用二十年的时间，证明了这句话有多么虚假。
纵使我们机关算尽，也无法完成心中所愿，反而把自己从一个身无挂念的勇士，拖成了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今晚之祸，皆因我而起，那就必须由我而终，哪怕身死魂消，我也绝不后悔……”
姜河仍不死心：“那你的夫人、儿子和手下呢？你不管他们了吗？”
金不换犹豫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册递了过来。
姜河接过一看，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白虎堂名册。
“叶指挥使，我敬你是个女中豪杰，必然不会欺骗与我，此物就当作你我之间的交易吧。
请你收下之后，护送我夫人离开大周边境，她自会找一个隐居之所，抚养儿子长大。
至于我那些手下，你若愿意重用，可以凭此物号令他们，只要给口饱饭吃，他们此生绝不会背叛你。”
说完，金不换便踏步上前，准备迎战福王大军。
却不料一支蛮军铁骑从街道的另一头匆匆赶来，抢在他前面找上了正在包扎伤口的福王。
为首的矮个将领看都没看福王一眼，直接翻身下马，走到了何吟啸的尸体旁边。
微微颔首默哀两息之后，她手起刀落，砍下了何吟啸的人头，引得在场所有蛮兵高声欢呼。
玄甲卫们则一个个以手遮面，假装看不见眼前的一幕。
“萧太后竟然亲自来了……”金不换喃喃道，“难道辽国内部……”
姜河耳朵一动，迅速收好名册，凑上来低声问道：“萧太后在哪？”
金不换收拢思绪，指了一下前方的矮个将领：“那个就是。”
由于双方隔得并不远，萧太后又没有戴头盔，姜河一眼便看清了她的长相。
长睫落雪，星目含光，剑眉上挑，雪额印红，嘴角一点美人痣，乌发绕肩如蛟龙。
皮肤白皙好似落雪，细嫩更甚少女，五官犹如简笔勾勒出的山水画，清秀中透着一股寡淡。
即使披着厚重的黑铁铠甲，也掩盖不住那丰腴的身姿。
该大的地方大，该瘦的地方瘦，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可谓浑然天成。
身高目测有一米七五左右，头身比例是极为标准八头身，只是周围的蛮军士兵都在一米九以上，且肌肉发达，反衬得她有些矮小。
再加上她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给人一种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错觉。
姜河自认为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美色动摇，此时也不免起了去辽国当太上皇的无耻想法。
突然！
萧太后像是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似的，猛一转头，把视线朝姜河这边投了过来。
万幸，今晚没有月亮，夜色十分昏暗，地道出口又位于狭窄的巷子中，姜河与金不换一直躲在暗处，只要不大声说话，基本上不会被人发现。
萧太后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动静，正想叫人上前搜一搜时，包扎好伤口的福王步履匆匆地迎了上来。
强行冲开穴道的代价是很大的，纵使福王有二品修为，身强体壮，此时也免不了被内伤反噬，七窍不断往外渗血，看起来恐怖至极。
萧太后眉头微皱，捂着口鼻向后躲了一步，沉声问道：“你有何事启奏？”
福王拱手作揖：“敢问太后，可有找到罪将之前说的那位隐士？”
“没有。”
萧太后略显不耐烦，半是嘲笑，半是示威道：“本宫帐下向来不缺幕僚，没工夫搭理你说的这个人，纵使把他强行招来又有何用？光靠计谋，就能平定天下吗？
你们周人天天舞文弄墨，吟诗作赋，自诩饱读兵书，满腹韬略，到头来，还不是败在我们大辽勇士手里？”
“是是是，太后言之有理。”福王连声附和，心里却暗骂对方不知好歹。
“对了，金不换将军现在何处？”萧太后问道，“此战他功不可没，本宫要好好奖赏他。”
只想独占献城之功的福王，哪里听得进去这话，立刻回答道：“金堂主……啊不，金将军不知为何，竟然临阵倒戈，随叶无晴一起躲入地道，至今不见踪影，或许……他们已经离开邺城了。”
话音传进巷子，金不换听得心如刀割，倒不是因为福王污蔑他临阵倒戈，而是因为萧太后说他此战功不可没。
这相当于把他的良心架在火上烤，还不刷油、放孜然，一边烤，一边用小刀细细刮着吃，简直不要太残忍。
尽管他心里很清楚，萧太后是在利用他打压福王这条地头蛇的气焰，但话一传出去，基本就坐实了他卖国求荣、拿全城百姓当筹码的恶名。
从此以后，他会受尽千夫所指、背负万世骂名，他的子孙后代永远抬不起头来，天道盟的遮羞布也将不复存在。
最难受的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改变这一切。
邺城已经陷落，何吟啸与红衣卫全体殉职，举目望去，再没有一个有勇气抵抗的人。
仅凭他一己之力，突破玄甲卫，擒拿福王尚且捉襟见肘，如今萧太后与福王合兵一处，他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如果说先前的胜率勉强有一半，那现在绝对是毫无胜算，面对必死之局，他确确实实开始犹豫了。
仔细想想，只要自己带着妻子儿女逃离这个鬼地方，从今往后隐姓埋名过日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金堂主……”
“叶无晴”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犹如一记猛药下肚，瞬间唤醒了他即将陷入沉睡的良心。
他不能退缩。
他必须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叶指挥使，你可是要跟我一起去？”他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
回头一瞧，“叶无晴”竟然拿起腰间的铁制手铐，自己把自己铐了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金不换彻底傻眼了。
姜河微微一笑，回答道：“我想给太后送一份大礼。”
“你的意思是？”金不换试图用自己已经宕机的大脑，去理解对方跳脱的思维，“假意被俘，趁机接近萧太后，然后拿她作人质，逼迫蛮军停止屠杀？”
“不仅如此，我还要逼他们和福王自相残杀。”姜河冷冷道，眼中杀气横生，直盯得金不换不寒而栗。
“你……你真的是叶无晴吗？”金不换平生第一次感到畏惧，同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似乎只要有眼前这个人在，他拯救百姓之后，甚至可以全身而退。
姜河轻轻摇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配合我接下来的行动，附耳过来，我仔细说与你听……”
就在姜河与金不换密谋反击计划的同时，萧太后也开始质问起福王。
“司马忠，你把话说清楚，金不换将军为何会临阵倒戈，是不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福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狡辩道：“太后，罪将冤枉啊！自送信之日起，罪将便想与金堂主通力合作，早日除掉何吟啸，将邺城献给太后您。
却不料，金堂主几次三番拒绝罪将的邀请，还把叶无晴从长安引了过来，若不是您提前率兵赶到，邺城恐怕已经被叶无晴夺回去了。”
听到这话，萧太后心中稍感欣慰。
其实按照信中约定好的时间，她应该是在一个月后的除夕夜，率领十万大军南下，一举突破邺城，直捣汴梁，生擒周帝。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随着小皇帝一天天长大，辽国内部反对她垂帘听政的声音越来越多。
南北两院的大王也纷纷出面示威，试图逼她退位，还政于小皇帝。
如果小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那还也就还了，可偏偏小皇帝是过继在她名下的“儿子”，双方的关系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而且由于她这些年改革颇多，小皇帝与先帝旧臣都十分不满。
一旦还政，她极有可能被幽禁宫中，彻底失去自由，指不定哪天还会获赐毒酒，一命呜呼。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交权，而且还要更进一步，完全架空小皇帝，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然而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辽国武德充沛，民风彪悍，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弓马娴熟的高手。
身为弱女子，若想征服南北院的那些骄兵悍将，就必须表现出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
毫无疑问，进（qi）攻（fu）大周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反正这帮周人平时只会动动嘴皮子，真打起来，都是群不中用的软蛋，最适合刷战功。
另外，想要以最快速度解决内部矛盾，就必须树立一个永远也无法消灭的敌人，面对生死存亡的共同利益问题，关系再不好的人也会抱在一起，团结对外。
——这是萧太后执政多年，总结出的朝堂制衡之道。
因此，她等不了那么久，只能快刀斩乱麻，先拿下邺城，再徐徐谋图汴梁。
至于麾下士兵滥杀城中百姓，则完全不在她的考虑当中。
身为游牧民族，他们从来不把草原以外的地方当家，也从来不把其他地区的居民当人。
每打下一座城池，都会把男人杀光、把东西抢光，最后带着女人、小孩和战利品离去，女人留作生育工具，小孩则慢慢教化成同类。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现任幽冥教教主风万里，从一个周人小孩，变成了刺杀周帝的大辽国第一勇士。
而现在，萧太后对邺城未来的打算也一样，她想把城中所有的东西都搬回家，但福王这条地头蛇肯定不会答应。
考虑到对方是有史以来，地位最高的投降派官员，她深知自己不能卸磨杀驴，反而要以最高级别优待，树立起一面招降的大旗，同时还要防止对方反客为主，不断做大。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和他地位差不多的周人相互制衡。
本来萧太后的首选目标是何吟啸，但何吟啸已经被福王杀了，立了大功的金不换又跑得无影无踪。
一时半会儿，萧太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命令士兵尽快寻找金不换的下落。
“太后，金……金不换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