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市广为流传一句话,那就是“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虽然被承认是谚语,但却不是古人传下来的,实际上是改革开放时期有人说出来的。
该谚语通过“无农不稳“强调农业是稳定社会的根基,以“无工不富“点明工业对财富积累的关键作用,用“无商不活“阐明商业流通激活经济循环的功能。
1978年始发于江苏农村改革实践,1984年获国务院副总理万里的正式阐释,成为改革开放初期指导经济政策的重要理论依据。
美国《纽约时报》评价其为中国'中共中央提出的战略性口号',反映出农工商缺一不可的辩证逻辑。
1978年9月,江苏农垦黄海农场在探索农村改革路径时率先提出该说法,后经苏南基层干部提炼为'农业一碗饭,副业一桌菜,工商副起来'的通俗表述。
1984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万里在烟台调研时明确引用并阐释其内涵,指出乡镇企业发展需与农业基础相结合,推动该谚语上升为国家政策指导方针。
此时可没有工业的说法,所以魏广德没提到工业,而是断了句提出自己的思想,其实和后世改开政策是一致的。
而魏广德说这话,无疑就是在提醒张四维,他们发家是怎么来的。
说实话,后世总说什么宋朝、明朝就出现了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其实以魏广德这段时间的观察,都是扯淡。
大明在这个时期其实是工商业不分家的,而商人在发达以后,想的不是扩大资本,而是学着士绅家族一样,培养家里的书卷气,附庸风雅,然后就是买田置业。
所以,如果没有外力刺激,要想靠自身向资本主义转化,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力太强大,大家想的都是“商而优则仕”,就算明末商人开始插手朝廷,但也多是为维护自身利益。
毕竟,千百年来,商人在官员面前就是任人鱼肉的角色,毫无还手之力。
栽培读书人,维护自身的利益,也只是商人们本能的自我保护而已。
张四维自然也是明白人,更何况魏广德这些年一直在推动大明的工商业发展,张四维不是瞎子笼子,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魏阁老,此事若是真这么定了,你知道后果吗?”
张四维还是提醒道。
“最起码百姓不必再担心苛捐杂税的轻饶,可以安心种地过活,不是吗?”
魏广德淡淡开口说道。
此刻,内阁四位阁臣都不约而同在脑海里浮现出那时候的场景。
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不作奸犯科,官府就和他们几乎完全不沾边。
是的,所有的赋役,都是士绅豪族和官府对接,由他们把赋税交了。
当然,自家还有土地的农民,也就是自耕农,他们的赋税只能自己交。
可一条鞭法一定恒定了土地的赋税,那他们夏税秋粮该交多少,自家多少田地自然是心里有数的,就得他们自己去交。
前些年为什么自耕农愿意把土地投献出去,甚至主动把土地卖给士绅豪族,不就是担心被官府的人征税,还承担那些隐地的税赋。
都把“田底”卖给士绅大户,由他们去和官府打交道,自己只要“田面”权利,虽然交出去一些地租,可也不至于因为赋役和摊派而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若新法一行,田地恒定税额,这样的风险自然就小了,士绅豪族还想继续兼并土地也就难了。
魏广德无意打破现有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的格局,其实如此也好,虽然被后世多少有些误会,但没关系,只要能保持农业稳定就好。
佃户那时候只要把自己当田地打理好,其他什么也不用管,自耕农也能得到保护。
农业保住了,国家有了稳定的及时,就可以全力发展工商业,国富民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都是该交的税,难道朝廷收税还有错了?”
魏广德忽然说了句。
这话,张四维不好接,张居正和申时行也都是微微点头。
“编制一条鞭法,把地方官府所需也都考虑进去,以后官员也不用再摊派杂税供衙门运转,都转入其中征收,也方便了下面人。
若没有其他理由,我觉得此法可行,可由善贷书写条陈,内阁据实上奏。
北直隶已经把各府县官职情况汇总到吏部了,下面我打算让山东、山西、河南都把治下府县官职情况上报吏部。
南边,有南京吏部负责,开始对浙江、江西等省府县进行摸底,让他们都把府县设置的情况上报。”
张居正终于开口说道。
其他省份稍微麻烦些,不过直隶省还是很容易就成文下发,收到文书也很快。
毕竟,各府县都有官吏的花名册,上面有所有衙门里在册官员的信息,抄录一份报上来,不过几日的功夫。
张四维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反对的理由,“摊丁入亩”政策有利于贫民而不利于地主,这点谁都能看出来。
效果嘛,自然是可以缓和社会矛盾,加强统治,促进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的轻微改善,最关键似乎还可以起到抑制土地兼并的作用。
役是破家之源,没有了役,士绅豪族再想逼迫自耕农破产可就困难了。
只是这些话,张四维不便说,在这里也说不出口,嗫嚅几句,终究还是叹口气说道:‘如此,我也不反对。’
张四维点头同意,如此内阁就算全票通过了“摊丁入亩”的提议,虽然还没有这个词儿,但魏广德之前已经把意思表达清楚了,徭役、丁税摊入田亩之中,不再单独纳税。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由善贷起草章程,我们看后上报。
这段时间,各家也和关系亲近之人通声气,尽可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张居正开口说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早晚都是要公开的,与其到时候满朝哗然,倒是不妨早点把消息放出去,试探朝中反应。
朝中清流浊流,以张居正看来,清流中一部分官员应该会支持此法。
不是所有清流都会支持,因为这对清流的影响很大,许多清流都在朝廷里清水衙门待着,待遇本就不丰厚,难以养家。
如果再断了他们在老家的田地贴补,他们就算再清高,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安稳下来的。
反倒是浊流比较容易看清现实,若是看到内阁态度一致,为了官途,他们怕是会选择捏鼻子认下。
反正老家那些田地产出有限,而他们的收入大头却不在这上面。
但不管怎么说,张居正都相信,地方上反应会很大,而京官们也会在后面渐渐少了孝敬。
毕竟摊派和丁税属于地方收入,类似于后世国税地税中的地税部分,一起纳入一条鞭法后,虽然依旧保持地方提留,但官员们的浮财也少了。
没了这笔收入,送到京城的孝敬肯定也会减少。
等散衙,张四维和申时行告辞,魏广德和张居正在值房里又小声议论起来。
“我看,不仅是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把俸禄改革也纳入其中,比较容易平息下面的反对之声。”
魏广德先提出来道,“勋阶和散阶都发对应的俸禄,官员们等于那三倍俸禄。
如果朝廷随后财政改善,折色就可以逐渐减轻,反之亦然。”
已经开了口子,自然还是要安抚下面人,发钱就是最好的办法。
别看地方官员其实依旧可以有盈余,但相比过去可以所以摊派来说,变法后这个权利就没有了。
要想在官职上搞钱,那就只能精打细算。
毕竟,地方的提留就这么多,要是都花完了,自然就没有了结余,不能进自己口袋。
这个时代没有大基建的概念,地方提留官员们是绝对不会拿出来随意挥霍的,修桥铺路都是官府发动士绅捐款。
所以别看当官还是能转到银子,但却少了很多,不能随心所欲,官员们不满是一定的。
涨三倍俸禄,就是平息不满的办法。
这部分也只有官员可以享受,吏员是没有的。
“还有宗室那边,怕是也要一起安排上。”
张居正开口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几件事儿相互纠缠,要么不办,要办就得一起处理好。
“那就一起办吧,奏疏先把大致意思定下来,后面完善细节。
多少都能争取到一部分人的支持,而不会出现满朝群情汹涌,一起反对的程度。
顺道把天津、广州开海的奏疏一起往上交,嘿嘿......”
魏广德笑道。
此事早就在官场上传开,只是奏疏内阁一直没有递上去,想着过年的时候再报上去,大家也乐呵乐呵。
京官和地方官员都能从中获利,这是大喜事儿,纠缠在一起往上报,反正就是大棒加甜枣一起喂出来,看你吃还是不吃。
“你的意思是,先定方略,再出细节.....”
张居正眉头一挑,忽然问道。
“方略如果都反对,那就没有细节,那些好处自然没有。”
魏广德开口解释道。
“嘶......”
张居正倒吸一口凉气,“可若是他们只吃甜食不吃其他的怎么办?”
‘那就按叔大兄原本的意思,只把徭役和杂税摊入一条鞭法,其他保持不变。
不过话先说出来,广州天津开港还得再议,三五年怕是难以成行。’
已经有月港和松江府,魏广德对加大开港力度其实并不强烈。
说到底,新增两港对他没有好处只有坏处,魏广德自然敢拿这件事儿做筹码,和京官,还有地方官扳扳手腕。
“给散阶和勋阶加俸禄,肯定也要再议。”
魏广德又补充道。
好吧,魏广德计算里,这些都是连环套。
地方官员要压着士绅接受农业改革,摊丁入亩,内阁才会给官员谋福利。
这里面本来就没有宗室的事儿,也就是想着少些麻烦,才把宗室改革也纳入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地方提留中该支付给宗室的禄米,会纳入考成法,也就是不能继续久拖不决,否则就考成不过。
对于宗室来说,到底是及时拿到定额制下的折色禄米,还是接受朝廷补偿分到田地分宗自立,选择自由,反正朝廷不管。
低级宗室的婚配权利也剥离,由他们自处,内廷和礼部都不再过问。
“宗室问题,晚上我们在醉仙楼请双林一起商讨一番,你看如何?”
宗室问题,内阁可以制定政策,但却没法接触,了解对方的反馈。
这些事儿,宫里倒是有关系。
通过宫里安排在各王府的人透露出去,看看各支宗室对此的看法。
说起来,如果要在年底前获得反馈,进而在朝堂上议论定夺,时间已经有些紧了。
“我看行,晚上醉仙楼,我安排。”
魏广德开口说道。
“那好,我叫人拿上帖子去司礼监请他。”
张居正说了句,随即唤人进来,张居正吩咐人去司礼监请冯保,两个人接下来又说了说之前讨论的一些事儿。
毕竟晚上和冯保见面,要改动的规矩,还是提早和冯保说一声。
太监嘛,难免有时候小肚鸡肠,及早说一声,显得重视。
像冯保这种角色,让他办成事儿或许有难度,可要在宫里乱嚼舌根子,坏你的事儿,那太容易了。
散衙后,魏广德上轿子前就吩咐随从去醉仙居包下最好的雅间。
有魏阁老的牌子,那最好的雅间就算有人包下了,那也得主动让出来。
毕竟在京城,还有谁能比他还牛逼。
很多事儿,魏广德都不用操心,下面的人就会去办。
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会有人做好送过来。
在外界看来,这就是官员公器私用,可实际上很多事儿都只是规则,大家都默默按照规则做事儿。
甚至魏广德都不知道是否已经有人占用了包间,他也不需要知道。
但当晚,醉仙楼最好的雅间里,他就和张居正、冯保在其中把酒言欢。
一开始自然不会说太多,但酒到半酣时,这才吩咐人屏退左右,说起正事儿。
这次改革动作有点大,从清丈田亩后外界反应看,各方争论不小,冯保自然也清楚,所以他也乐得快人一步了解内阁的打算。
“依旧按照祖制征收赋粮.....”
“杂税、丁税和徭役并入一条鞭法,摊丁入亩.....”
“散阶和勋阶发放俸禄.....”
“宗室禄米定额.....”
“朝廷对禄米发放行考成法.....”
“鼓励低品级宗族分宗,朝廷给予田地不长,允许经商和科举.......”
一桩桩一件件逐一讲述出来,冯保眉头也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