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渊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在云锦坐下时侧向她的方向，低低地笑：
“曼尼王子说你温柔善解人意呢。”
复述后，又用只能她一人听见的气音道：
“总是用匕首深入别人的心，也算是善解人意吧～”
云锦被他用这样的话语嘲讽，面上朝着曼尼王子轻笑颔首，私下里手穿过桌子，掐住穆少渊腰间的肉。
这是很有技巧性的，食指与拇指靠近，捏起他腰侧的一小块肉，只能是腰侧，往前去一点就是紧实的肌肉，捏不动。
捏起来的肉也不能多，不能不好掌控，捏的力道不用太大，关键在于后续一点点的旋转、旋转。
这个技巧是云锦为了穆少渊特意学习过的，不会造成身体上的实际伤害，又会在允许范围内带来最大的疼痛。
穆少渊与云锦共处一室那么久，早就习惯他们之间会产生的身体接触。
熟悉的手放在腰间时，他并没有下意识地回击，等疼痛袭来时，才陡然反应过来。
但在这样公共的场合里，穆少渊无法闹出太大的动静，手只能无声放下，搭在云锦的手上，想要将她的手挪开。
可迎来的，却是她含笑的眼神，以及又继续朝着之前的方向轻拧的动作。
“唔。”
穆少渊脑中被骤然的痛感浸没，没有控制住闷哼出了声。
这时候正好没人说话，他的声音就变得异常明显。
曼尼王子疑惑地看过来，“穆大人，你怎么了？”
云锦也跟着他看过来，脸上是模仿的跟曼尼如出一辙的疑惑，
“对啊，你怎么了？是对曼尼王子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曼尼王子面前给他上眼药。
穆少渊咬着牙否认：
“没事，我哪有意见，你确实善、解、人、意，还很、温、柔。”
他刻意拉长语气，还在那些形容她的词语刻意停顿，让云锦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的阴阳怪气。
她余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掐住他腰的手又加大力气，但这次她的动作早在穆少渊的预料之中。
不等她使劲，他的手及时截停了她的动作，两人的手在桌子下你来我往。
曼尼王子看着云锦还保持的温柔浅笑，桌子下的暗流涌动没有发现半点。
他也没有发现穆少渊对云锦的态度不对，毕竟自己说话的腔调上也有问题，是不是阴阳怪气他完全听不出来。
见穆少渊“肯定”，他还十分高兴，对着云锦大肆表达自己的心情：
“洛小姐就和我曾经在你们书里读到的女子一模一样，性格脾气都很好。那些词怎么说来着，知......知书达理，娴静如水。”
穆少渊嘴角微勾，冷笑着表示对他用词的轻讽，又听他继续道：
“还很美丽。洛小姐，你现在这套衣裙很配你，很漂亮。”
曼尼的夸奖一向这样直接，他并不会京城人的委婉谦虚。
穆少渊还想如之前一样私下向云锦反驳曼尼的话，转头，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那些话，不知怎么就全部被咽了回去。
他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云锦的相貌。
在他的脑海里，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她那日在永宁侯府装病弱的模样。
今日的云锦，却是将从前她在他脑海中所有的印象都抹除了。
她衣裳打湿后，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之前那一套，是为了符合“洛云锦”这个身份，从府中准备的端庄温柔的装扮。
虽然在她身上是好看的，那些装扮还是略微显得她成熟了些，失去了些亮色。
而临时换的这身衣裳则是在附近的铺子里买的。
最靠近酒楼的衣服铺子，在京城很有名气，里面的衣裳都最时兴，尤其受及笄后的年轻姑娘青睐。
云锦身上的这套衣裙颜色是宛如天水的碧色，柔和又清新，布料轻盈，减去了几分冗余。
头上盘起的发髻因为换衣散落下来，她没有带侍女，就自己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型，发丝垂下几缕。
随意，清丽脱俗，如莲叶幻化的女子半坐船头，神态带着些自然的野性，不用谁来搀扶，就能肆意生长。
是一种动态的美。
很奇怪的，穆少渊想起了从前跟她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她杀人时眉目冷冽的模样，做任务时理智干脆的模样，还有与自己争斗时眉眼间的狡黠......
这是自母亲去世后，第一个与他的生活有那么多交集的人。
好像，曾经常说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细想起来，跟她相处的时光里，也并不是全然的不愉快。
想得越深，一些被深藏的东西开始有了被撬动的痕迹。
明明无风，穆少渊却感觉云锦垂下的发丝在轻轻飘，飘到了他的身上，勾起了心里的痒意。
他自己都不记得看了多久，将云锦的模样都描摹进心里，才恍神，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微凉的水让穆少渊从奇怪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他深吐了口气，掩下那些心绪，语气变得平淡，开口道：
“确实漂亮。”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单纯依据实际做出的判断。
云锦的容貌确实是上佳的，他没必要因为和她的私仇就说些明眼人就能觉察不对的谎言。
‘没错，就是这样。’
云锦最初察觉穆少渊在曼尼夸她美后看过来的目光，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也想好了反驳以及反过来说他的话。
不曾想，他开口后，真切传到耳边的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他在说什么，真的在附和夸她？难道是我走神听错了。’
云锦惊讶地望向穆少渊，对上他认真的眼睛，确认不是自己听错。
可，她也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读到了一些浅淡的看不懂的情绪。
那些情绪，可能穆少渊自己也没有读懂，所以，他才会就那样迎向她的目光，不躲不闪。
莫名地，云锦不想再继续与他对视。
她迅速低头，捧着茶盏慢慢啄饮，手指轻敲着杯壁，唇瓣感受水波的流动，大脑也安静感受着心里的波动。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