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睁着眼睛，一直等到了天明。
楚陶然没有回来。
从窗户里望出去，她躲在厚重的窗帘下往外窥探，天刚亮的时候，看到楚陶然从隔壁别墅走出来，看了看她没有痕迹的院门，仰头再往她的楼上凝了凝视线，然后沉默地走回自己家，又关上了门。
江依依远远地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即使隔得遥远，也能被他的气息感染，他很不高兴。
又担心她有事，又被她狠狠气着。
他可以与她开无数个低俗玩笑，但本质还是个高傲至极的人，江依依昨天自解衣带的举止，无异于既践踏了楚陶然这个人，又鄙夷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并不是就冲动到理智全无，可是那个时刻，仿佛一心所想，就是如何伤他，伤了他，好似自己才能得到痛快。
就像汤莹与江际扬之间的争吵，何尝不知道开口都是冷刀利刃，可人的自保，有时就是下意识拿最亲爱的人去牺牲。
楚陶然关上门，闭了闭眼睛，一夜未睡的自己不适合去工作室，他打个电话通知了周塔塔一声。
他想，但凡江依依在这过去的七个小时里给他了一丝认错或示弱的信号，他就什么都原谅了。她都已经平安回来了，表现这么好，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早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她没有，一个消息也没有发给他。
哪怕是一个假装打错的电话，也没有。
楚陶然在窗口坐了一晚上，生怕她情绪失控了跑出去，也想着如若她来到门前，这一页也就翻过了。她没有乱跑出去，但也没有来找他，楚陶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放心，还是该更不放心。
江依依坐在柜子前，抱着零食吃，吃两口就觉得腻，然后扔开拿了另一袋，另一袋也是同样两口就腻了。
楚陶然家是没有食物的，他又不喜欢点外卖，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要吃饭。
江依依躺在了地上，和一堆零食垃圾倚靠在了一起。
在找楚陶然之前，她得先想清楚。
楚陶然在噼里啪啦的敲门声里皱着眉打开了自家的大门，他沉着脸，门外的人也沉着脸。
“长能耐了啊，拌个嘴也兴师动众，怎么，就你是人，我漆与白就天生的贱命一条，为了你他妈的一顿饭，要快马加鞭从S市飞到这里来？”漆与白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门，两手都是熟菜，带进了浓郁的饭菜香味，“最后一次了，下一次，我不管是谁，敢这么使唤小爷，认识再多年，情谊也到头了。”
楚陶然还僵直地站在门口，像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那她吃什么？”
“吃什么？有什么吃什么呗，她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漆与白没好气地说，望着楚陶然冷笑了一声，“楚画家也是厉害，你说你发脾气归发脾气，这么净身出户干什么，这还没结婚呢，就提前分居了，你俩也是活得够超前的。”
楚陶然不理他的挖苦，抬脚就往外走，他要去看看，昨天没有给她做几个菜再净身出户。
漆与白翻着白眼，一口气差点没赶上来，瞪着楚陶然的眼睛就五个字——“恨铁不成钢”。
“你大爷！你给老子站住！都被逐出家门了还往上凑，干什么！画家就不是人啊！我兄弟就这家庭地位啊！”
楚陶然回头看他一眼，做了个纠正：“她没赶我，是我自己走的。”言下之意似乎他还挺任性。
漆与白气得没话说，反而凉凉地笑了起来，望着楚陶然脸上一览无遗的担心，说：“我替你问过了，没事，就想一个人冷静冷静，还说要是你还生气，就提提你们结婚会收到多少份子钱。”
楚陶然明显放松了一些，远远望了一眼隔壁，不情不愿地走回了自己家。
“我说，你俩以后谁管钱啊？”
漆与白也不讲究，大早上的飞机，滴水未进，从厨房翻了双筷子，过来就着塑料盒连连吃了起来，实在饿得不行了，又气又饿。
楚陶然皱了皱眉，终是没说什么，但自己拿了个精致的小碟子。
“随便。”他说，然后顿了顿，“她管吧，我没什么地方要花钱。”
漆与白呸掉了嘴里的花生红衣，说：“我不信，你一支笔，都快抵我十天半个月的伙食了。”
“她会给我买的。”楚陶然习以为常地说。他原本倒也没那么挑剔，但好笔确实用来的感觉更称心，效果也更如意，但他迁就一下笔，以他的技术，也不是难事，其中有那么一两只名贵的，也就够用了。
以前考究画具，现在炉火纯青了，变得淡然了很多。
但自从江依依拿了他的一支貂毛的去画眼影，当时她唯恐天下不乱地敢作敢为，事后反而唯恐他委屈，赔了不少好笔给他。
漆与白闻听此言，大失所望，叹了一口气：“那完了，既然是她这个财迷管钱，那看来份子钱不能马虎了。”
楚陶然食不知味，一心想着江依依那边的情况，说道：“少包点，到时候她得往外还你，也不高兴。”
让江依依收钱是一回事，但你再让她往外掏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漆与白拿筷子敲了敲楚陶然的碟子，笑着说：“我能怎么让她不高兴，昨儿个不是还有人让她更不高兴吗？”
楚陶然把自己的碟子移开，不说话了。
“她是病人，你犯的着吗？”漆与白大刀阔斧地剥着盐水花生，“你眼里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她也爱你不就完了吗，还有什么是心里过不去的，哦，你非要她又怕着给你添麻烦，头一缩躲回自己的小天地？现在她可着劲闹你给你添麻烦把你当自己人了，你又端着架子了，干嘛，这是你们搞艺术的搞的情趣艺术？”
楚陶然看了他一眼，只说：“你今天格外地会讲让我听来舒服的话。”
漆与白回望他回望得坦坦荡荡：“那可不，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那丫头更会和你交流？”
楚陶然笑了一下，也剥了一枚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