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楚陶然再一次见到了D市的季节变换。
江依依甩开他的手：“别管我，我不要你管……”
楚陶然弯腰捡起她丢在马路上的包，把差点撞到行人的她拽回来：“那谁应该管你？”
“没谁……”她抬起脸，楚陶然的头上是一盏明亮路灯，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没人能管我，我不让……”
楚陶然扣着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把她的活动范围控制在人行道内侧，这次江依依甩乱了头发，也没能摆脱控制，她突然把手搭在了楚陶然按着她的手背上。
他行动一僵，看向了江依依的眼睛。
“疼不疼啊？”江依依扁着嘴，心疼地抬头看他，眼里霎时就是两包泪。
楚陶然心里晃了一下，问：“什么疼不疼？”
“他们打你……我看到他们打你了……太坏了，那些不好的外国人……”
“不疼。”楚陶然缓缓摇了摇头，拽着她继续走了。
“我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负……你一受伤，我……你以后别受伤了行不行……”
“不行。”楚陶然往前带路。
“为什么呀……”
“我以前也这么和你说，你每次都当耳旁风。”
到了，是一家药店。
楚陶然带着她走进去，药店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把江依依伤痕累累的两手拿上来看了看，买了些包扎用品和消炎药。
打开钱包付款，楚陶然被在法国的日子培养出了使用现金的习惯，江依依在旁边站得规规矩矩，忽然“哇”了一声。
天真的神情和语气，把药店的收银员都惹笑了。
楚陶然抽出三张百元，交到了江依依的手里，她顿时端正了严肃的表情，把三张纸币折成细窄的长方形，握在手里，插进了衣服口袋。
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旁若无人四顾打量了起来。
楚陶然全程静静看着她犯迷糊的神态，不禁微微一笑。
俩人走进附近的公园，楚陶然把她按在长椅上，给她的手抹药：“怎么弄的？”
“不说。”
楚陶然把钱包拿了出来：“怎么弄的？”
“着急，生气，划伤了。”
他抽出一张百元，主动放进了江依依的口袋。
江依依露出占了小便宜的坏笑。
手上的伤口处理好后，楚陶然便坐着靠在了椅背上，吹着晚风，心情似乎格外地好。他偏头看着专心拿着他的钱包数钱的江依依，即使醉了，还是财迷不改。
“为什么着急生气？”
“他们骂你。”
“谁？”
“网上的人。”江依依鼓起了嘴，气愤地把钱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她没塞好，楚陶然帮她往里面推了推。
江依依仰头望着天上繁星，一点也不清晰，像一片细碎的白色芝麻，又像一张被破坏后的蜘蛛网，江依依的头昏沉得厉害。
“我的手机呢？”她傻坐着，愣愣对着空气发问。
楚陶然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夜风凉透，江依依的指纹怎么也开不了锁，急得要哭。
楚陶然以前，并不觉得江依依爱哭。
“解不开？”楚陶然靠近了，前倾而来，偏头看着江依依泫然欲泣的委屈面容，风吹起了两人的头发，楚陶然轻声道，“别急，你知道。”
江依依看着解锁绘图，描出了一个数字键盘的解锁线路。
“1……5……3……6……8……4……”
解开了，屏幕上豁然出现了楚陶然自己画的背景图片。
江依依望着忽然变得陌生起来的手机发呆，有些东西警铃大作，忽然全部清晰了。
她心跳得厉害，捂着胸口从椅子上跌落了，楚陶然起身去扶她，被江依依半梦半醒地推开了。
“楚陶然……”她口中念念，无神的眼睛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两人面对面站得对峙，“我已经醉了……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
楚陶然伸来的手又放了下去，淡淡问：“你为什么还不忘？”
公园草木被风吹得簌簌响动，黑色的影子在地上一再示威，仿佛所有能吞噬人的东西，都在向他们逼近，残忍地试图剥夺他们的呼吸。
江依依呼出一口气，她为什么不忘，她怎么舍得忘……
她抬手在楚陶然的胸前砸了一下，指尖传来熟悉的撕裂感，她用了力气，楚陶然修长的身影，往后退了半步，楚陶然的目光里，有几分惊讶。
“我让你，不要再挖苦我了。”
“你不该觉得我会对你手下留情。”楚陶然的脸一片平静，“江依依，是你该整理好自己的心，毕竟，我不会再爱你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躯壳究竟还残存了一些什么，她深爱楚陶然的每一个瞬间里，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狠话。
他果然知道如何才能最伤她。
以前楚陶然觉得是她不够笃定，此时的江依依才知道，她自己，早已对楚陶然笃定之极。
如有一人，那便只能是楚陶然。
“好。”她叹息一样应了一声。
楚陶然的脸色却并没有变好。
江依依走上前，这可能是她今天喝完酒后，走出的最优美，最稳健的步伐。
她伸手摸上了楚陶然耳侧的两边头发，还是记忆里的柔顺触感。
楚陶然的脸一瞬冷凝，声音带着残酷的严厉：“江依依……”
下一秒，她踮脚吻上了楚陶然的唇，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崩坏。
只是一个瞬息，像蝴蝶羽翼，落下的一个带着花香的别离。
“还给你。”江依依轻声道，松开了手，退离了三米。
“江依依。”楚陶然一字一顿。
她笑得柔和且美丽，也一字一顿地告诉楚陶然：“你一定要幸福，你幸福了，我才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有那么一瞬间，楚陶然觉得面前的这个挂念了数十年的女子，忽而变成了汹涌向天际的孱弱蝶群，在风里碎裂了。
她拿过长椅上的单肩包，走出了公园，打了一辆出租车，坐进了后排，就像她的每一次醉酒一样。
楚陶然看着车辆远去，也伸手拦下了一辆，那辆车始终在他的视野里。
江依依一坐进车里，就打开包，无论拿到什么药片，都疯狂地往嘴里塞。
司机师傅吓了一跳，却什么也不敢问。
邵思琪打开门的时候，江依依已经缩在墙上哭得神志全无。她赶紧去看江依依的手，结果都被包得细致，江依依一下也没有弄坏，护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