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眼里的热度飘散了，淡淡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性格特点罢了，心理阴影还算不上。”秃掉的铅笔拿在手里，江依依熟练地转动了起来，节奏很快。
顾赋之的目光在她手里的花招上停了一瞬。
他抿着嘴，想了想，嗤笑了一声，道：“我是好奇那个楚陶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我是他，会觉得你蛮过分的。”
“当然就是他觉得我不过分，我们才会走在一起啦。”
“我猜，要么是他爱极了你，要么是他对你根本没有很高的要求或期待，但这两种都好难，如果有一天这样还被辜负的话，他肯定这辈子都是和你陌路了。”
说得江依依心里一阵不安，她敛着眼睛看向顾赋之玩味思索的样子，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我的恋爱小事，关心得有点多了？”
“是吗，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顾赋之坦然地说，“你们和一般的情侣很不一样，很想看你们的大结局。”
江依依眼睛里的光彩变幻了一下，低头继续翻资料了，把不能再用的铅笔放在了一边。
看江依依没说话，这不太像是个热恋期女生的反应，一般……不是应该对结局充满积极的期待的吗……
江依依似乎是消极的，但明明……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时，她眼里的柔和，顾赋之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其他的情境下看到过。
很喜欢，却消极，很矛盾呢。
“你是不是有PTSD？”顾赋之敲了敲办公桌。
“什么PTSD？”
“‘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
江依依惊讶，把铅笔重新拿在手里转了起来：“你还懂心理学？！”
“前女友是心理学的。”
“是什么意思？指受到创伤后，没有正常反应的能力了吗？”
“嗯……具体我不知道，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
“那不就是说，PTSD是普遍存在的啰？我还对高考PTSD了呢，对煮鸡蛋PTSD了，对孙思美PTSD了呢！”
“如果能被定义成‘障碍’，就说明那是你自己无法调节的东西，但如果是对高考，对不喜欢的食物，对讨厌的老师的那种反感的话，这种反感你是可以自己调节的，所以这些没有成为障碍，也不会对你形成跨越不了的困扰。但是，如果是一些你无法面对，一想到就痛苦，就焦虑，甚至重复在梦里，或是引起一些思维混乱……引起你这些情绪或反应的东西，我觉得比较有可能是属于PTSD，你有吗？”
江依依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凉了，手上的铅笔不注意就掉在了桌子上，发出的声音莫名把江依依吓了一跳。
顾赋之看着铅笔滚动，那支铅笔的笔芯就快被磨得看不见了，好像已经秃掉的铅笔，同样是没有灵魂的。
“你大一和我说《三国》的时候，我前女友就在旁边，你走了之后，她说你可能是个有心理创伤的人，她说你的视角，反映着潜意识里的抑郁倾向。”
江依依抬眼去看顾赋之冷静的面容，他玩世不恭的笑意，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当时以为她在卖弄专业知识，没细想。上学期选修了一门心理学的科普，我发现你有点像课上的案例。”顾赋之捻捻手指，低头看向了办公室的雪白墙壁，“尤其在寒假回来之后，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比以前，对人的防范心更重了，而且，也更针锋相对了。”
江依依偏了偏头。
她有吗……她一直觉得，为了不让人看出她的家庭变故，她一直伪装得很自然，很好啊……连楚陶然，连邵思琪，都没有发现她任何的异样……
“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好像有些过度了，以前你和我相处得还是比较随意的，现在把握的分寸感太强了。”
江依依猛地被唤醒了，皱着眉也在办公桌上敲了敲：“我一开学就脱单了，当然要和你保持距离了，不光是你，所有异性我都刻意保持了距离相处的，这不是我应该做到的吗？你想多了，我的主席同志。”
“是吗？”顾赋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咧嘴坏笑了一下，“好像是我自以为是了，我们江同学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啊。”
“那是，说得跟真的一样，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江依依按按自己的眉心，叹了一口气，“你考研跨专业吧，我觉得心理学需要你的加盟，你研究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实在是太屈才了。”
顾赋之点了点头，还真考虑了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
江依依冷哼一声，合上这本文件资料，换了一本新的，继续翻看了起来。
“有空还是去做个心理咨询吧，反正你看着挺神经病的，没准那边有专门治你这病的药。”顾赋之还是又说了一句，说完戏谑地笑了笑，换来了江依依一个愤懑的怒瞪。
当然，有些话顾赋之也没说，比如他一直觉得江依依看上去很单薄，是那种精神上的单薄，感觉随时就会被什么东西压垮，又随时会和那个要压垮她的东西混为一体。
……
花酒一路都在奔跑。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知道今晚沈清玦会在老地方打球，他们以前经常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一起打篮球的。
她已经想好了一切，要告诉沈清玦，告诉他，从今以后，这个叫花酒的人，会永远和他站在一起，一起面对那些对他不好的人，一起去面对风雨刀枪的家庭……
要告诉他，她会给他自己所有的喜欢，珍惜，以及爱，不再让他觉得缺失至极，又不敢去要……
要告诉他，他的伤痕她不介意，以后的阻难，她都不会害怕，也不会松手……
她不是那个在黑暗里陪他明灯的季月，她想的是成为那个，帮助他一直站在阳光下的人。
笑意闪动在花酒的嘴角，她在路灯下往那个心里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清玦，请你等在那里，等我鼓起全部的勇气到达你的身边，让你知道，被别人盼望着和爱惜着，是怎样的感觉。
空旷的南苑球场，并没有沈清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