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江依依张了张嘴，“他是……”
楚陶然的围巾被风吹起，遮住了江依依的话音。
袅袅的烟痕在夏帆的指尖散开，烟雾把他俊美的脸勾勒得妖异，朦胧里的一瞥，绮丽非常，成熟与神秘交织，路灯打在他的脸上，如附上神祗的光。
早就觉得夏帆长得好看，只是他的身上，总是缠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缄默和沉寂。
他输出的所有气息里，少了一层由心而生的本质，但也正是这层微妙的抽离，让他别具魅力。
“没所谓。”烟味四散，他平淡地问，“行程还继续吗？”
“继续啊，为什么不去，大好的江山都等着我呢！”
江依依潜意识里觉得，不应该离开夏帆。
那年冬天的离别，仅有一次就够了，陪你走过一个冬天，是最最值得的事。
“我随便。”
在垃圾箱上熄了烟，夏帆没再说什么，往酒店大门走去了。
“还继续看恐怖片吗？”江依依追在后面问。
“你小鸟依人的样子，就挺恐怖片的。”
江依依被绊了一下：“不是！他是我的一个哥哥！”
“敢当着他的面说吗？”
江依依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她不敢。
因为这是谎话。
“江依依，哥哥这两个字，要慎重，很伤人。”
伤人吗？江依依拉住夏帆，眼中闪烁着悲伤的光芒，神色波澜里，万千的涟漪：“我以前，真的很想要一个哥哥。”
如果她有一个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有同学嘲笑她那时还不标准的普通话？
如果她有一个哥哥，是不是就不会独身遇到猥琐大叔?
如果她有一个哥哥，是不是就不会用嬉闹竖起自己的防范远避人心？
不是想要一个哥哥，她是想要一份温柔的庇护。
极度丧失着安全感，让她只能默默待在尽可能稳定的区域，迈出一步，都万分艰难。
如果楚陶然彻底走近，就会看到真实的她。
真实的她会在半夜惊醒，缩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她会在深夜无人的街道，来来回回的独行，听着最冷的歌，等着一场自虐的感冒；她会在割伤手指的时候，静静看着鲜血涌出，心中竟慢慢复现一种似曾相识的快意；她会因为起床时的不适，一整天都不说话，其实不是起床气，她在拒绝任何人……
她知道，所有的笑意和嬉闹都是她的伪装，在这之外，真实的她，近于疯狂。
在心理课上，她无数次的假装不在意，却留意着每个细节，想找一个给自己的解释。
想知道，自己的伤痕，到底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在心里埋了一瓶毒药，愈是经年，愈是强烈，已经碎了瓶身，不可收束地蔓延到了灵魂的每一处。
那些苍凉，她克服不了。
那些对于感情的悲观，她纠正不了。
“我做你哥哥还不够吗？”夏帆回头看她。站在她面前的，还是当年的夏帆。
“我不知道。”
“哥哥这个身份让你更舒适对吧，因为这个身份还有安全距离，不至于伤你入骨，而真正的伴侣，就是交出你的心，把心交给别人，对你，就等于任人宰割，对吗？”
江依依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才适合，你的安全感，只有他能给。我就问你一句，除了他，谁还能这么纵容你？宁可自己用强行回鞘的剑伤了自己，也不动你一丝一毫。”
坐在空无一人的座椅旁边，飞机上的楚陶然，真的像他表现的那么淡然吗……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江依依茫然地问，似乎重伤了楚陶然。
“你没变成怎么样，你还是你，只是他走近了，你的安全距离被他打破了，就拿着碎片去扎他了。回去睡觉吧，睡睡你就自己清醒了。反正……”他低低咳了一声，“我挺同情刚刚走的那个人。”
“干嘛……”江依依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知道夏帆的下一句不会是好话。
“条件不错，怎么偏偏看上了你这个顽石。”
这句话似曾相识，江依依笑了笑：“你认识仇畅吗？”
“谁？不认识。”
“他也这么评价过我。”
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闻言，夏帆靠在了富丽的墙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轻轻勾起嘴角：“江依依同学，我现在对你的情史很感兴趣。”
“让你失望了，我没有情史。”江依依扫了他一眼。
“呵，”他轻佻地笑了笑，很有纨绔子弟的样子，“这么漂亮没人追？”
“曲高和寡。”
“仇畅追过你？”
“没，他是我同事。”
夏帆立即接口：“仇畅的另一个同事追过你？”
江依依不说话了。
夏帆好整以暇挑了挑眉。
“这就是区别，刚刚那个人你拿不定主意，而仇畅他同事，你说拒绝就拒绝了。”
江依依打开门走了进去，夏帆就懒懒靠在门框上。
“那不一样，我是真当同事是好朋友来着，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女孩子其实另有其人，我太蠢了。”
“那是真的蠢。”
“好了，往事不要再提。”
“那你是从小就没把刚刚走的那人当好朋友？可以啊，放长线钓大鱼。”
江依依把围巾挂在架子上理了理，回头看着夏帆：“你怎么知道是从小？”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
“你们刚刚说到了。”
“真的吗？”江依依记不清了，微微皱起了眉。
夏帆看了一眼她挂得整整齐齐的围巾，甩了甩手，说：“我睡觉去了。”
江依依凑过去：“哎！等等！你是真的什么都听到了？！”
“没有，一部分。”
“夏帆，你素质太差了。”
“是有的人非要讲，我想不听都难。”
“有失君子风度。”
“君子从不强求风度。”
狠狠瞪他一眼，江依依把门甩上了。
刚刚开了灯的房间，电影早就放完，而窗帘，在出去前就被拉开了，夜色和灯光涌进了房间。江依依坐在地毯上，扒在窗子上看穿流的轨迹，像斑斓的海底，一群绮丽的生物繁衍生息。
刚刚的楚陶然，是走过了哪些路呢？又看过了哪些风景呢？
她的手指，沿着闪烁的道路缓缓移动，触手冰凉，唯心底有一丝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