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咬了咬牙，太阳穴处高高鼓起，他将一双通红的眼瞪着，几个字似是从牙齿缝里努力挤出来的：“不拘任何代价，冲出去！”
他刚一说完，跪在地上那个人却悄悄地抬起了头，目光奇异地将献容看了一眼。
献容被那目光一望，不知怎的，却突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目光实在太过奇异，凉凉的，带着某种恶意的算计。
她紧张地将袖子悄悄握紧了，将那人死死地盯着，生怕他再做出些什么来——但那人的目光不过在献容身上一扫，便将目光重新落在刘曜身上。
“将军稍安勿躁，”他将手中一个小小的纸卷展开：“这是属下在游老房中找到的，还请将军看过……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也不迟。
刘曜本不欲理他——都火烧眉毛了，他哪里还有那个闲心来看什么纸条？放在平时，他哪里会在乎什么小小的纸卷。
可看那人似丝毫不慌的模样，刘曜却突然有些好奇起来。
游凤青，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给他？
刘曜将信将疑地将那个小小的纸卷接过，轻轻展开，不过一扫，目光顿时便凝住了。
他将那张小小的纸卷望着，死死地瞪着，像是要以自己的目光将那张小小的字条燃烧掉似的，足望了好一阵，才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在献容面上。
献容被那目光看的遍体发凉。
“阿，阿兄……”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刘曜的目光却从她的面上缓缓下移，自她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直到落在她的小腹上，才终于停止。
他声音有些冷：“阿容，你有孕了？”
不过区区几个字，却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有孕？”献容明显有些慌：“有孕？怎会有孕呢？”
她愣愣的：自己身体本就算不得好，加之还曾屡次涉险——又是坠楼，又是落水的，她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有孕了。
这孩子，怎会来的如此突然？
叫她措手不及……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在落水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很难恢复，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次落水之后，不知御医给她用了什么药，不过数日，她便可正常行走，甚至连到了夜间便手脚冰凉的习惯也悄然改了……
还有，每个月总有几天的疼痛似也突地减轻了。
她仔细地算着日子，但无奈因身体虚弱，那日子却怎的也算不准，只将信将疑地将手按在了小腹上，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重复了一遍：“我，我有孕了？”
若不是时机不对，她几乎要跳起来了！
终于，终于。
她战战兢兢地在晋宫行走这么久，每每都觉得没有底气，不外是因自己可能注定无子罢了——不仅仅是因为身体虚弱，更多的，却是对阿兄和现实的认知。
献容的目光落在刘曜腰间一个小小的，玉色的瓷瓶上。
“阿兄，我入宫前，那东西你是看着我吃下去的，又怎么可能……”
刘曜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
他将那只小小的瓷瓶扯下来，放在烛光下细细地端详着——透过淡淡的烛火，能看得见瓷瓶中装着的一粒圆滚滚的丸子。
这丸子再养上些时日，里面的东西便会破壳而出，长成一只勾魂摄魄的活物……
他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出了问题。
那丸蛊，是他亲手所下，也是他亲眼看着献容吞下去的。
游凤青说，服了那丸蛊，便不会再有孕。
这也正是他愿意将献容重新接回来的原因——嫁给司马衷，是他一手安排的，但他留了后手，下了药，确保献容这一生都不会为晋帝产下一男半女。
将嫁了人却无子的妹妹接回来，和将为别人生过孩子的妹妹接回来，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因他所致，尚在他的容忍范围内，但后者，却是献容自己偷偷解蛊，她果真不再一心只念着自己，想要去替另一个人生下孩子！
他又如何能接受呢？
一时，刘曜看献容的目光又气又怒，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几乎恨不得以自己的目光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便连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硬邦邦的：“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清楚，还要来问我吗？”
他将手中的纸条粗暴地按在献容手中，“你自己瞧。”又摇头讽道：“阿容啊阿容，你可真是叫阿兄想不到呢……”
献容愣愣的将手中纸条接过，另一只手却本能地按在了小腹上。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她便相信了自己有孕的消息——正如刘曜所说的那样，旁的事情，她或许不知，但身孕这事，是她自己的，她又怎会不清楚呢？
或者，正是孙窈娘伏诛的那一夜，她与司马衷……
献容不过一想，便面色绯红，但下一刻，她又白了脸。
如今自己落入阿兄手中，又有了身孕——
她警惕地看向那个送纸条的人，不期然地，却对上对方显得有些恶毒的目光。
“将军，”那人跪在地上将献容望着，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来：“将军，晋皇后在您的手中，难道将军还需要逃吗？”
逃？
刘曜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行至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将小楼下方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望着，不过一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伸手将献容的胳膊重新拉住了。
这一次，再没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他怜的，爱的，是那个以自己为天的，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妹妹。
绝非是这个敢擅作主张解蛊，甚至偷偷替别人怀上孩子的背叛者！
他扣着她的脉门将她按在窗前，哈哈大笑起来：“晋帝，你可瞧好了，这是什么人？！”
目光森然，如刚从地狱中爬回的恶鬼般！
他声音震震，响在这个十分安静的夜里，直如炸雷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司马衷一见，顿时一阵心惊：“阿容——”
手刚刚举起来，却又颓然放下，只将献容死死地盯着，十分担忧地将她望着：“你放了她，放开她！”
“放开？”刘曜笑着，将献容的头按着，“你既如此喜欢玩阴的，”他目光在所有举着弓箭的羽林军身上一一扫过，“你们汉人有句话，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得意地扫了一眼司马衷，拉扯着献容将自己身子牢牢地挡在身后：“不若，也好叫我瞧一瞧，这尊贵的晋室皇帝陛下，是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