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一只迅捷的豹，行动时颇有章法，看准了便猛地扑上去，他寻了数处含章宫的易起火点，扔了火油和火折子，眼睁睁地看着一处有一处的火苗燃起，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便不会有人发现那具尸骸已换了人罢。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制造的这场大火，直看了好一会儿，才复又行到仍在昏迷着的孙窈娘身边，将她细细地裹了扛到背上，四下张望了一眼，便一个纵身飞到了含宫的琉璃王上，不过粗粗地辨了方向，便立时朝着西南处而去。
动作矫健，丝毫不拖泥带水，分明，是对晋王宫甚为熟悉的。
月光下，他如一只迅猛的鹰，不过是几个起落，便已到了皇宫最外层的楼顶处，他小心翼翼避开一队正巡逻的羽林军，朝着洛阳城某个甚为繁华的地方而去。
那处，是洛阳城的销金库。
他一入内，便有身着单薄春衫的姑娘上前来，细软的腰肢如一条蛇般，在他的身上不住地扭动着，但当她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她却在心中突地打了一个突。
尤其，是当她看到对方半遮的面上隐约地露出一条蜈蚣般的疤痕时，这种惧怕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一声尖叫就要从喉咙里冲将出来，但还未待她发出惊呼时，一只冰冷的大掌已出手如电地捂住了她的嘴。
隔着自己身上浓郁的脂粉香，她仍闻到了对方身上十分隐秘的一股膻味，像是常年吃肉的人身上有的，更像是……
她在这座小楼中迎来送往许多年月，见过的商客或文人雅士实在是多不胜数，便是异族人，也是见过的。
这个人，分明是……
她灵巧地从对方按住的手上抽了出来，而后将对方的胳膊抱住，露出一个烟视媚行的笑来：“你是北人？”
声音妖娆，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暧昧。
惊吓不过是一瞬的事。在这座楼里，她什么惊险的场面没见过？便是那马上风的，或是为了争花娘大打出手血溅当场的，她都是见怪不怪的。
虽然这位客人很奇怪，但她并不怕。甚至，她在说话时，身子又忍不住地朝他贴了上来，纤细雪白的手指在对方黑色的衣裳上不住妖娆地行走着，在泛着暖黄和微红的烛光下，显现出一种惊人的媚态来。
那黑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皱着眉，将这花娘的手按住了，沉声道：“待我去见你家主人。”
那花娘不以为意，便是手落到了对方掌中，她也丝毫不惧，反而就着他的手用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轻轻地挠对方的掌心：“客人要见家主？可是不巧，家主昨日里去采花骨朵了，须得三日后才归呢……”
她们这行，买小娘子的时候并不直接了当地说买人，而是说采花骨朵——那些娇滴滴的，鲜鲜嫩嫩的小姑子，不正是如花骨朵一般，最得这些客人的欢心吗？
她微微地笑着，还要继续说些什么，面前却突地出现一样东西。
是那个黑衣人将自己怀中一块小小的玉牌摸了出来，手一抖，那玉牌便落在那花娘的眼前。
就着半明半灭的光线，她看清了那块玉牌的模样。
质地上佳的羊脂白玉玉被打磨成圆润的模样，内里又镶着墨玉，最中间，却贴着一块小小的金。那金箔被雕成一个十分古怪的图腾模样，叫人一望，顿觉遍体身寒。
她面上的媚态立时一收，变得十分恭敬了：“客人请随我来。”
似她这等迎客婢，姿色不必甚好，但却要有一双练就成火眼金睛的眼，能识得各种达官显贵，也能看出他们的口袋里究竟有多少钱——
最重要的，是看对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如这个人，初看时并不起眼，可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只有摸了才能知晓其中的奥妙。
这是一个身怀巨富的人。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玉佩——家主说过，若是持有这枚玉佩的人来了花楼，定是要第一时间带着他去见家主的。
她也不敢再拖延，忙站到黑衣人身前带路，朝着这座庄园的最深处走去。
因是洛阳最大的销金库，这座庄园占地极大——但并不因为它大便失了精致，恰恰相反的，却是这花楼十步一景，百步一珍。
不时有缠绵的靡靡小调混合着脂粉气传入黑衣人的鼻腔，让他原本就紧皱的眉皱得更加紧了。
好在带路的花娘并不拖泥带水，便是遇到了旁人，也不过微微点头权当打了招呼，脚步一直不停地朝着庄园最深处走去。
不过多时，二人已停在了一座三层小楼前。
门口处，站着两个面色十分严肃的护卫。二人的手有意无意地按在腰间的青铜剑上，目光中不时有精芒闪过，太阳穴高高地鼓起。
一望便知，这是两个绝顶高手。
见二人上前来，忙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了那花娘，但见她比划了一个十分隐秘的手势，那二人的目光在黑衣人身上一扫而过，便收回了目光，退至一旁。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内里像是果真没有人的模样，十分安静。
那黑衣人抬步便要入内，但他不过只一只脚跨进门开，便被斜地里伸出来的一柄青铜剑挡住了去路。
护卫的声音恭敬却不失威严：“客人请将背上的东西放下方可入内。”
放下？
那花娘不由奇怪地打量了黑衣人一眼。
这时，她才注意到对方背上似背着什么东西似的，只因他身量比常人高出不少，又生得十分魁梧，竟将身后那一团巨物牢牢地挡住了。
她不由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自己粗心，又赔着笑脸解释：“这小院，素日里是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开放的。便是要入内，俱都是要经过重重检查，不若……”
她的目光在黑衣人身上一扫，再收回来时，目光落在对方冰冷的面上，不知怎的，原本想要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转而结结巴巴地：“还请客人不要为难我等才是。”
那黑衣人不由将手按在了背上的人身上，有片刻的犹豫。
但那也不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他不过略一停顿，便重新道：“旁的或能丢下，可这个，却是不能的。”
尤其，是当他想到背上这个人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时，那想要维护她的心情便更加坚定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