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宣华却并不回答，而是微微一笑，按着献容重新坐到了梳妆台前，捧着她的脸左右打量着：“果然还是这样清清爽爽的才招人喜欢。你们都过来，”她招呼几个负责妆容的婢女，“好好替咱们的皇后娘娘打扮一番才是。”
又吩咐人开了衣柜，亲自替献容选了一套十分喜庆亮眼的衣裳，便到了一旁喝茶，无论献容怎么问，也不搭腔了。
待到献容换过衣裳，她才亲自上前来，用一根素色的丝绦将献容的三千青丝松松垮垮地系了，这才满意地行到了寝宫门口，对着献容弯了弯腰，做出一副“请”的姿态：“皇后娘娘，请随我来。”
请？宣华要让自己去哪里？
献容才经过一场情伤，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并不想折腾什么，但见司马宣华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却也不想辜负她的好意，“殿下，你要我去何处？”
司马宣华却答非所问：“娘娘，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什么日子？
宣华这样说，莫非，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献容仔细地回想着，但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空白，一点头绪也抓不到，便只好茫然地摇了摇头。
司马宣华便瞪了她一眼：“你果真有些粗心，今日是你十五岁的生辰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记的吗？”
生辰？
献容愣愣的。
事实上，在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中，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生辰究竟是何日了，她只是在心里早已将自己遇到阿兄的那一日当成了自己的生辰，而每一年，阿兄惯例都是忙碌的。
那一日，她会亲自为自己下一碗长寿面，从热气腾腾的期待等到一派冰凉和满心的苦涩，但阿兄，却从未记得过那个于她而言十分特殊的日子。
到了后来，她也逐渐地不再重视，而是将之当成极为普通的一天罢了。
至于身为羊氏嫡长女的原本的生辰，她更是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此，在司马宣华这样说起后，她便明显地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干笑了一声，“我……”
她说不出来。
献容这副明显失落的模样落在司马宣华眼中，配合着献容眼上的浮肿，忽然平添了几分心疼。
她们这样的年纪，正是对一切都充满的希望时候，今日不仅仅是献容的生辰，更是一个女子此生最重要的及笄。
过了今日，她便不再是一个小姑子，而是正式的成为一个成年的女郎了。
一个人，该是多么不受重视，才会连这么重要的日子也忘记？
不过只是一瞬，司马宣华便回过神来，拉了献容的手：“你随我来。”
仍是神神秘秘的。
弘训宫的大殿上，早已坐满了人。见宣华公主与献容都到了门口，纷纷地朝着他们二人行来了注目礼。
在这些人中，有许多人都是与现献容有过一面之缘的。
早在孙秀宴请宾客时，极多数人都参与了那场宴会，那时，她们对着献容还充满了好奇心，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窃窃私语的，但眼中那抹轻视却是忽略不掉的。
甚至，还有人误会她是羊五郎的卿卿。
这时，她们却收起了眼中的那抹轻视，而是全部都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着礼。
身份地位突然掉了个个儿，献容一时竟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她身上穿着十分朴素的童子服，头发上被挽着一对双环髻，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稚嫩的风情。
见她行到了门口，堂中正坐着的人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含笑地在她身上一扫过，便对着众人说道：“今日阿容及笄，多谢诸位光临。”又对着门口道：“请羊氏献容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他说完话，便朝着司马宣华使了一个眼色，司马宣华会意，松了献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上前去。”
这时，献容所有的思绪全部都放空了，她提着步子，缓缓地朝着前面行进着，人群的最末尾处，是司马衷正满面含笑地望着她，看着她向着自己徐徐行来。
嘴角的那抹笑越来越扩大了。
他稳稳的，朝着献容伸出了手。
“阿容，今日是你的及笄礼，从此后你便是一个成年人啦，一言一行都当符合你皇后的身份才是。”
献容对着他盈盈拜下：“臣妾谨遵陛下旨意。”
司马衷便重新坐了下来，对着身边人点了点头：“开始吧。”
开始什么？
献容不明白。
她的前半生，总是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着，从未参加过任何一个小姑子的及笄礼，更不知究竟是何流程，只好满脸好奇的望着众人行事。
人群中，一个穿着打扮都异于常人的妇人走了出来。她先在盥盆中净了手，然后，站到了西阶处。
献容看清楚她的脸时，不由大吃了一惊。
那张不再年轻的面上，此刻满是郑重和严肃，嘴角边挂着的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在彰显着她的尊贵与荣耀。
竟然是与献容有过一面之缘的琅琊王氏如今家主的妻子，舞阳公主。她出身尊贵，如今又是琅琊王氏家主之妻，从来便不需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她竟做了自己的赞者？
这，这怎么可能？
还不待献容继续想下去，已有另一个人走了出来，到了堂中面向南方，向堂中的所有人行了一个揖礼，又行到了献容的身边，朝着西方跪坐下来。
她身量小小，站在舞阳公主身边时，尚且不到舞阳公主的肩头，但当她做这一切时，也与舞阳公主一样，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和认真，一副十分郑重又严肃的模样。
她在认真的完成着这项神圣的使命。
竟是宣华做了自己的司者吗？
献容的脑子这时已完全停止了思考。她只是十分震惊地望着众人为她忙碌着，而自己，却忽然成为了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她们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分明，是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排演过无数次的。
只除了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舞阳公主姿态优美地从宣华公主手中的托盘中拿起了一把梳子，将她的头发解开了，又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头发一梳到底。
她梳完了头，便将梳子放到了南方，然后站着一动不动了。
献容正在好奇，却见一个妇人已自所有坐着的人群中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