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熙帝说完，不轻不重地看了院判一眼，问道：“卿以为呢？”
院判：……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开了口：“陛下说的是，沈县主虽医术不错，但到底年轻了些……”
还没说完，就被德熙帝打断：“朕以为，她的医术，应当不比卿差多少。”
德熙帝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别的国家地界上的事他可能不是那么清楚，但是至少自己国土……不，至少他眼皮子底下，上京里的事，他想知道什么，并不难。
他是知道沈半夏经手过几个病人，又做了些什么事的。
更别说，他还亲自体验过一回——虽然当时沈半夏只是教了他身边内侍几个按摩的手法，帮他缓解长期办公的疲劳。
当然，这件事，外人并不知晓。
德熙帝可不想自己身边的事被传的人人皆知。
还有便是白嘉馨……
白嘉馨当初的脉案，德熙帝也是看过的，也听过太医院那些人口中的说辞。
虽然委婉，但在沈半夏出现之前，对于白嘉馨身上的问题，那些人只差没说——别挣扎了，等死吧。
然后，白嘉馨在沈半夏手里不仅慢慢恢复了过来，如今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与半年之前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仅仅是祛除了体内的毒素，又调理了一段时日罢了。
虽然沈半夏留下的话也说，如今白嘉馨依旧不算是彻底恢复了，只是面上光，内里还需要继续调养，但……
沈半夏确实在德熙帝面前，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了一条人命回来。
更别说，沈半夏之前还给了德熙帝一份大礼——牛痘。
在这个时代，天花可以说是不治之症了。
得了天花，跟判了死刑没什么两样。
熬得过，就活。
熬不过，就死。
而对于德熙帝这样的上位者来说，人口很重要。
一切对人口有益的事，都应该是大事。
包括防疫，包括农耕。
当然，也包括战事。
所以德熙帝可以很肯定的说，沈半夏医术不比他的太医院院判差——太医院都没发现牛痘呢！
也没治好白嘉馨。
而院判听到德熙帝这话，嘴边的胡子抖了抖，欲言又止。
反驳吧……他之前跟沈半夏交流时还被对方启发过几回，说人家医术比他差，有点说不出口。
不反驳吧，又总觉得不得劲。
沈半夏今年才多大？
他多大？
被一个小那么多的小姑娘比下去，总是有点伤自尊。
但转念一想，他也不能反驳陛下的话呀！
所以院判胡子抖啊抖，一拱手：“陛下说的是，是臣愚钝。”
德熙帝：“……”
他不是瞎子，当然看到院判刚刚欲言又止了。
不过今日他不是喊院判过来跟他讨论他俩医术谁强谁弱的。
德熙帝也发现院判之前是没领会他的意思，于是道：“朕的意思是，长公主既然去了城郊居住，每月的平安脉不能漏下，另外你们太医院也该安排几个靠谱的太医或者医女跟随在侧，卿觉得如何？”
院判：……
啊。
原来是这样。
不是找麻烦啊？
院判垂着头，想了想，觉得这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坏事——除了可能会让外人觉得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比不上那个沈县主有用之外。
但，能怎么办呢。
长公主的脉案院判也看过，也知道同僚开方的顾虑，对于这些年长者，很多时候反而不是一定要将病治好，能拖着尽量不影响日常已经足够了。
其实这确实说明了太医院里大部分人能力不足——如果有九成，不，但凡有个八成把握能够治好病人，他们都不会选择拖字诀。
这不是就怕人没治好，先在治疗过程中人没了么？
但如果沈半夏真有把握治好长公主，太医院的人过去，兴许还能学到一些什么。
当然，前提是，太医院派过去的人，愿意学。
院判心里清楚，就自个儿那些同僚里，其实有不少人在听闻那位沈县主的传闻之后，多么嗤之以鼻——一个不足双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真本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
中医，其实也可以称之为经验学。
经验，靠的就是累积，阅历。
年长者阅历总是比年轻者要多的。
不管院判心里怎么嘀咕，这件事德熙帝已经做了决定，也没有要听他们太医院里众人意见的想法，院判便只能按照德熙帝吩咐的去做。
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收到消息后的沈半夏：……
能怎么办呢。
受着呗。
沈半夏对严鸣说：“我这算不算是免费给德熙帝培养人手？”
严鸣无言片刻，问道：“夫人若是不愿，为何不拒？”
沈半夏讶异：“我还能拒绝？”
严鸣；“自然可，如今这位陛下虽然政事上霸道了些，但平日里并没有那么强硬。”
当然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去考虑一个皇帝私底下强不强硬，反正他开了口，其他人就只能听着。
拒绝？
皇帝开口就是金口玉言，即便没明面上下旨，大多数人还是不敢拒绝的。
谁知道会不会被说成是违抗圣意。
沈半夏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对这事其实没那么抗拒，只点点头，然后说道：“先看看送过来的人如何吧。若是性子不好，与我不和，到时候我再跟长公主说说，让长公主去跟陛下谈。”
她要跟德熙帝说，还麻烦一些，现成的人不用才是傻。
严鸣：……
严鸣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夫人不介意就行。”
反正庄子上不该有的人或物都转移了，现在谁来他们庄子上，都不会发现一星半点的异常。
于是收到消息的第二日，小夫妻的庄子上又来了几个太医院的医官医女，以及两位太医。
勉勉强强把庄子上能用的屋子都用上了。
沈半夏私底下还跟秋萝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度假村呢，陛下还记不记得我在守孝啊？”
秋萝：“……度假村是什么？”
沈半夏啊了一声，“唔，就是休息玩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