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绝尘瞪着眼睛，话要出口又憋了回去。
一个同情的声音响起：“可是，这姑娘看着这么可怜，好像也不像他说的那样啊……”
随后，另一个声音啐了一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一个声音低低地说，“这可是老孙家的混世魔王，一个巴掌也不是没拍响过……”
老孙的脸挂不住了：“行了行了，你们别在这添乱了！”
他揪住小混混的后领子，把小混混拎到后面，然后对孟离道：“姑娘，你说认真的，到底怎么样才算把这事弄过去？我家卖豆腐赚了点小钱，赔你些银，你看行不行。”
他表面上好像客气着，但语气里已经透出些不耐烦来，似乎不依不饶的是孟离。
孟离冷笑道：“几个臭钱就想买一个姑娘听话？”
“那你还想怎样？”老孙有些恼了，“你说说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好好的嫁个人去得了，大半夜的跟个和尚在这鬼混像什么样子？”
孟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着。
老孙却显得很大方似的，伸出五根手指头，脸上露出几分鄙薄：“五百银，拿着赶紧走！这么多钱，都够在外面买个干净姑娘了。”
“你说，谁不干净？”孟离的眼睛重新弥漫起杀气。
小混混仗着有老爹撑腰，便指着念念叫道：“当然是她不干净！你们看她穿的，那么少，好人家的姑娘哪会穿成这个样子？”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可不是么，我和我男人几次路过她卖兔子的摊子，我那不争气的男人眼睛就往她身上盯。我开始还觉得这姑娘真不怕冷，原来，是为了勾引汉子。”
念念空荡荡的眼睛渐渐聚焦。她看着孟离和绝尘的背影，又看着众人指指点点的丑态，还有几个小混混得意忘形的恶心嘴脸。
那几张嘴脸在她眼中充斥着，烙下深深的刻痕，而眼里似乎有其他什么东西，渐渐消失了。
众人的嘴巴还在津津有味地嚼着。
“看她卖那些个东西吧，稀奇古怪的，一看就是为了引别人去看她的。”
“就是，这样的女人，活该让人弄了。”
“长这么漂亮，让人一看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唉，怪只怪她爹娘给她生了这张脸。”
……
人心之可怕，更甚于妖魔。
孟离的头上，冉冉的鬼火再次升腾。这一次比刚才更骇人，仿佛百鬼已经化为实体，就要从她身体里冲出，把眼前的这些人撕成碎片。
这鬼火别人看不见，绝尘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下大震，听着众人嘴里的话越来越不堪，心道如果再不想个办法，孟离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便赶紧施了个咒。
顿时，天边燃起冲天火光。
“失火了！失火了！”他指着不远处的村子大喊，“大家快回去救火啊！”
“啊？失火了？哪失火了？！”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去，却看见自己家不知怎的，竟冒起滚滚黑烟，不禁大惊失色，一群人瞬间作鸟兽散。
几个小混混也想趁乱逃走，不料孟离却伸手虚空一抓，几个人像是背上绑了绳子，竟噌噌几下被拉了回来！
“做了禽兽不如的事，这就想一走了之？”
孟离双目渐红，背后的黑影越升越高。那黑影张牙舞爪，像吞噬人的浪潮，渐渐漫上小混混的脚。
绝尘大喝道：“孟姑娘！快住手！他们是人啊！”
“人？呵，人不如妖！”
孟离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血红，步步向小混混逼近。
绝尘几乎能看到黑影的头已经生出角来，几乎化为实形。
“孟姑娘！你醒醒！别让心魔乱了心神！”
他挥掌送出灵力相抗，暂时挡住孟离的脚步，又厉声朝小混混吼道：“还不快走？！”
小混混这才回过神来，怪叫几声，落荒而逃。
孟离见绝尘阻挡，更是暴怒不已，狂吼着怒道：“臭和尚！你找死？！”
绝尘举着双掌勉力支持，费力地挤出一句话：“孟姑娘！你忘了天枢仙君吗？！”
早在方才，绝尘就发现孟离不受控制时，提叶玦最管用，便又把这茬提起来。谁知这次竟不管用了，孟离头上的鬼火噌地一下蹿了起来，差点燎着绝尘的眉毛。
“你，方才，为什么不护她？你，为什么，要拦我？”她咬着腮帮子，几个字像是从森森白牙的缝隙里，磨碎了掉出来的骨头渣子。
绝尘愕然：“贫僧……”
孟离的目光狠狠扎在绝尘的脸上：“他们，说我，说你，说她是妖怪，你，为什么不亮出你的身份？怕给你们小庙抹黑么？”
“……”
“她是青丘九尾狐，我是妖女孟玄戈，你紫云寺的长老大法师跟我们混在一起，丢了你的脸，是么？”
“不……不是……孟姑娘……”绝尘有些语无伦次，默然垂下头，“贫僧……对不住孟姑娘！”
“呵，对不住？一句对不住，能换回小狐狸么？你看看她，”孟离缓缓伸手，“大法师啊，你看看她，你还认识她么？”
绝尘抬起眼睛，看见念念依然是那副惊为天人的绝丽容颜，但眉眼间的神态，似乎又有些陌生，好像什么东西被带走了。
风从磨坊残破的窗子透进来，掀动她身上更加残破的衣裳。布满勒痕和青紫的皮肤不时露出来，每一道都是罪恶留下的印子，在耻笑他的不作为。
“狐……念念姑娘……贫僧……”
“都是你干的好事啊，哈哈！”
孟离笑得愈发残忍，像是恶狼刚刚咬断猎物的脖子，齿缝间尽是淋漓鲜血。
绝尘再不忍心看下去，紧紧闭上眼睛，双唇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
念念却感到手腕一松。她垂下眼睛，发现镇法金刚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大法师，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两个是妖孽，”孟离带着浑身的鬼气向绝尘逼近两步，“你堂堂名门正派人物，跟两个妖孽混在一起，不怕影响声誉么？”
“你们……不是的……”绝尘的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抵挡不过，还是因为迷茫慌乱。
“不是？不是什么？”
“不是……不是……”
孟离咧开嘴，白森森的牙齿尖利如刀：“说啊，不是什么？”
“贫僧……我……”
绝尘被逼的倒退一步，斜着眼睛瞥向念念，却发现念念竟已不在那里了。
“孟姑娘！”他大惊，“念念姑娘走了！”
孟离一怔，像是被人用大棍子抽了一棍，脑子里那些阴险的鬼气瞬间被抽得烟消云散。
“……小狐狸？小狐狸？？”
她慌张地跑到念念刚才坐着的角落里翻找起来，像是在翻找自己掉落的东西。
“小狐狸？？小狐狸你去哪了？？？”
她一下子扑到绝尘身边，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她上哪去了？你不是说她不能施展妖法了吗？怎么可能她跑了，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觉察出来？”
绝尘却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微微垂下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孟离看着绝尘合十的双掌，忽然明白了。
小狐狸走了，那个圈，被和尚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