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胡月幽猛然起身,转身朝自己的木屋走去。
关门后,他衣袖一挥,给自己的房间布了个隔音结界。
像是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他颓唐的顺着屋门缓缓下滑,最终瘫坐在地上。
什么风度,什么气质,什么狗屁的成全……
他低下头单手按在地面撑着身子,银白的长发倾泻下来,挡住了他的脸颊。
“咳咳咳~~”
阿月剧烈咳嗽起来,捂住唇畔的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他自嘲地苦笑着,笑得绝美,也笑得凄凉……
这就是传说中的憋出内伤吧?!
真的是,伤大发了。
千里之外,魅影宫地下深处的一处洞窟中,盘坐着的幽月狐缓缓撩开眼皮,冰蓝色的眸子里,毫无温度,冰凉一片。
他起身,朝密室外走去。
一抹殷红血迹自嘴角淌下。
在经过魅影宫回廊时,他踉跄了一下,扶着走廊上的立柱堪堪稳住身体。
只是没走两步,甚至都未来得及走回属于他的二宫主殿,就晕倒在大殿门口的石板上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床边坐着名黑衣女子,正是四宫主兰菁菁。
“你啊,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真就能心安了?”她皱着眉,往他嘴里塞了粒药丸。
“呵呵,麻烦你了!也谢谢你,没有对她出手。”
幽月狐虚弱地抬了抬眼皮,蓝色的眸子里黯淡无光。
“你知道的,冥珂不会放你离开,何必呢?维持那具分身,已经耗损你太多冥力,就那么想陪在玖儿身边?赎罪,还是舍不得?”
“赎罪?我不配!舍不得?大概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吧……”他自嘲地撇了撇嘴,强撑了许久的眼角,有一滴泪水淌过,他哽咽着,声音都在明显颤抖。
“菁菁,我后悔了,我——做错了啊!”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紧紧攥住心脏处的衣服,力气大到将上好的衣料抓得褶皱一片。
“这里,好痛!”
“唉……你若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执意而为?明知冥珂的心意,却还要孤注一掷的想要为玖儿取回那一缕魂魄。那一点点,对玖儿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却能让你不惜以命相搏么?”
“她说,我不懂她,是我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错了……她,在我身边时不懂爱!而我,也从不了解她!”
他偏过头,目光空洞,绝望地看向大殿门口,幽叹了一声,道: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还真是惨呦~”
一袭真丝黑袍的冥珂踱步而来,姣好的斯文面庞上眉头紧皱,眼底阴鸷可怖,像是有无数风暴在其中肆虐一般。
兰菁菁叹息着从床边走开,背对着幽月狐所在的位置,靠在窗边向外看去。
虚无的荒野,一片孤寂,放眼望去只有寂寥和绝望。
冥珂一拂衣摆,径直坐上床沿,他的头边。
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划过幽月狐的脸颊,随后紧紧的一把箍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就这么放不下,哪怕如今玖儿身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我在试着放下……”月狐轻叹一声,试图偏过头,不去看他狰狞的脸庞。
“既然放不下,为何当初要跟我离开?!既然忘不了,为何当初愿意刺她那一剑?!既然知道她习惯了你的陪伴,为何当初不果断成婚?!
就为我抽走她一缕魂魄而怨怼于我,还是对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怨怼自己?
事到如今,你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是要给谁看?真不怕我直接杀了她,灭了整个冥界吗?”
冥珂低吼着,周身散发出强烈的银白光芒,和月狐的白发交织在一起,纠缠错乱。
屋内的门窗疯狂拍打,发出不小响动,兰菁菁却毫不在意,固执的倚窗而立,不离去也绝不回头。
“我不随你离去,你会告诉我她魂魄所在吗?不刺她那一剑,长老们会送她来此融合那一丝魂魄吗?不离开她,我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活下去?
冥珂,一百零五年了!我守护了玖儿整整一百零五年,放下总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但我在尝试,也求你放过她,至少暂时不要伤害她,行吗?
如今,她有了心爱之人,那人很好也很爱她。我本就该安静的退场,那个趁她懵懂时拥有过的位置,本就不属于我……”
他挣脱了冥珂的束缚,偏过头去不看他。
全身轻轻颤抖着,双拳紧握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控,幽月狐的视线一片冰凉。
冥珂修长的手搭在他肩头,轻轻地拍打着,像在哄一个哭闹的小孩般,充满了耐心,斯文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我又何尝不是守了你一百多年呢?月狐,你真是爱惨了玖儿!
一夜白头、七窍流血、用半身冥力来为那个分身蓄力,不过就是为了陪伴。
真以为当初我不知道你给长老们报信的小动作么?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长久以来,你藏得隐秘,连我都找不到你。如今出现,不过是冥力支撑不住了吧?!即便这样也要在她身边守护着么?
看她和帝昊天在一起恩爱,就不会心痛?若是你会心痛,可为什么就不能懂我?
就因为玖儿生而为王,就因为你那个狗屁的暗卫使命,就因为一句‘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呵呵,幽月狐~如今这般惺惺作态,你不过是为了感动自己罢了,别把自己想得那般凄苦,这世上有的是比你苦的。
我就看着你会为了她付出怎样的代价。即便是死,也别指望能回到云悠然身边去!那里——没有你的位置!”
说罢,冥珂骤然起身,浓重的杀气笼罩着整个宫殿。
他托了托金丝边的眼镜框,镜片下的棕色眼眸中,是一片凄凉和弑杀神色。
“珂……你,究竟要的是什么?”幽月狐终是没忍住,蹙眉转头看向门口那道伟岸的背影。
冥珂始终那般优雅从容,却又总是充满血腥和弑杀气。
那么多年,他从来无法看透这男人究竟意欲何为,这也是他没有叛出而走的原因。
他要为玖儿,再多做一些事情!
“我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他转头看着月狐眼中的漠然,自嘲地冷笑道:
“我要的是主宰!主宰世间万物,主宰三界,主宰万千时空,主宰所有曾经不为我掌控的!”
“还有……”他惨淡浅笑,眸中终于闪过一抹痛楚,冥珂淡淡抬眼凝视着幽月狐。
“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留恋,决绝地消失在幽月狐的大殿。
“你似乎惹恼他了,就不怕他对初玖动手?”兰菁菁走了过来,脸上一样有着明显的痛苦神色。
无非就是‘他和她和他和她’的故事罢了……
都是加害者,也都是受害者,无人生还!
“我在,玖儿无恙!”月狐狠狠地咳着,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不断有鲜血溢出他泛白却染红的唇畔,殷红了半边脸颊和几缕白发。
“用玖玖的话说,我这狗日的美貌啊!哈哈哈……”
幽月狐一边咳血一边朗声大笑,像要把胸中所有憋闷,全都笑出来、咳出来一般。
兰菁菁沉默地看着他发疯,既不阻拦也不劝解,只是感同身受的……看着。
良久之后,月狐终于把所有的郁气发泄出来,血似乎流干了似的,染得床单和他半边的白发一片赤红。
他虚弱地眯起眼睛,似乎已经无力再支撑眼皮一样,声若蚊呐地交代了几句:
“菁菁,我要沉睡了!胡月幽需要我的力量维系,冥珂若真的动手,我至少可以帮玖儿抵挡一些。”
“好,我知道了~”
“其实,只做胡月幽挺好的!做玖儿的阿月,而不是冥王大人的狐狐,真的挺好的!”
“我懂!”
“你真的不用介怀于我,我可是直得不能再直了,只喜欢女人,且只喜欢云悠然一个女人而已。他……唉……”
“我从未怨你!”
“菁菁,我累了……”
“那便睡会儿吧!”
银色光芒自幽月狐体内迸发而出,在他身上形成一道蛋壳状光膜。
一个人的沉睡,换来另一个人的苏醒!
凌云山上的胡月幽,幽然转醒,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他整理了一下身上褶皱的衣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夜凉如水,小院里寂静一片。
他木然地转头,看向那个停着大鸟的木屋,没有一点响动从里边传出来。
布了结界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阿月走向跳崖台坐了下来,双腿悬在石头外轻轻晃荡着。
今天的星空真好看……
他坐了一会儿,倏地朝崖底俯冲而下,一道银芒自眉心迸射而出。
一只墨绿近乎于黑的小乌龟,突然出现,扒在他的头顶上,在一片白发中显得十分违和。
“狐狐~~”小乌龟轻声开口,似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这片静谧一般。
“执明,该修炼一下了……”
话落,阿月冲入了深潭!
溅起巨大的水花,溅了黄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