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刘思思抱着小致和登上私人飞机时，谢展明立刻笑着迎上来。
“哟，甥孙小乖来了，快让舅姥爷抱一个～”
他从刘思思怀里接过小致和，忍不住笑道 : “小家伙好像又沉了。”
飞机内舱灯光柔和，真皮座椅泛着温润光泽。
谢母与林志成正坐在舷窗边的卡座上呷茶。
小致和扒着谢展明的肩膀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打破了舱内略带拘谨的氛围。
普洱茶香氤氲出袅袅热气，林志成指尖夹着茶杯，目光淡淡掠过朝他和谢母微笑点头的刘思思。
“过来坐吧。” 他忽然开口，声音厚重沉稳。
刘思思心头微惊，抬眼望去，66 岁的林志成精神矍铄，只有鬓角染了霜白，脸上刻着浅淡纹路，倒不显老态。
桌面放着一套精致的陶瓷茶具，他正悠然沏茶，用木篾夹着一只空杯，将煮沸的茶水淋在杯壁上烫洗。
暗吸了口气，刘思思悄悄将袖口往手心里蜷，恭敬问候：“林…… 林董，外婆。”
“坐吧，别太拘谨。” 林志成头未抬的专注于手中茶盏。
顺着谢母殷切的目光落座，刘思思瞥见茶炉上沸壶冒泡，下意识的微抿了下唇。
林志成慢条斯理地将泡好的普洱斟入杯中，推到她面前，面无波澜道：“尝尝。”
“谢谢。” 刘思思欠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凑近鼻尖轻嗅，“好香。”
浅酌两口，茶汤清爽回甘，索性就仰头一饮而尽。
随即，刘思思放下杯子，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开口：“林董，之前跟您提过的康复计划已经准备就绪，到巴黎安顿好就可以开始训练。”
林志成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
这个让儿子不惜一切守护的女人，看似纤弱素净，却在骨子里透着藤蔓般的韧劲，为了林家声誉而忍辱负重。
点点头，他脸上线条微松，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却足够让刘思思心头一动。
“思思，” 他忽然道 : “我是你公公，是致和的爷爷，叫‘林董’似乎生分了。”
刘思思一愣，蹙眉不解。
她迟疑着迎上林志成精明又带些强势的目光，声音很轻：“我……，思思不敢当。”
林志成抿唇不语，谢母却笑着打圆场：“思思，你既喊我外婆，自然该叫他‘爸’了。”
这下，刘思思动作微滞，抬眼时满是意外。
林志成与谢雪总嫌她出身普通，即便知道她连续失去了两个孩子，也从未流露过半句关怀……
种种过往涌上心头，她嘴角牵出尴尬的弧度，喉头艰涩：“爸……”
“乖孙孙，也给你爷爷问个好呀？” 谢展明捏着小致和的胖脸蛋，故意瞟了林志成一眼，“不然啊，你爷爷可要怪你妈妈不懂事咯！”
说罢，便抱着孩子挤进卡座，笑得促狭 : “姐夫，咱们长辈别总端着架子，眼高手低才招人嫌呢。”
林志成没接话，只是将面前一碟杏仁酥推到刘思思面前：“这是你外婆亲手做的，低糖，你和孩子都尝尝。”
阳光落在他斑白的鬓角，语气里少了往日的严苛，多了几分温和。
刘思思指尖触到瓷盘的微凉，心里却泛起暖意。
她捻起一块点心递给小致和，柔声道：“致和，这是爷爷和曾祖母的心意，很好吃的哦。”
转头又对谢母笑道：“谢谢外婆。”
小致和拿着酥饼正和谢展明玩得开心，忽然小手一伸，怼到林志成嘴边，咿咿呀呀地往他怀里扑。
“哈哈，小致和要爷爷抱呢！” 谢母看向女婿，眼角皱纹加深。
犹豫片刻，林志成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笨拙地轻拍他的后背。
小致和却不认生，捏着酥饼就往他嘴里塞，逗得满舱的人都笑了起来。
直到乘务员提示飞机即将起飞，众人需归位坐好，小致和却仍赖在爷爷怀里，眨着水润的眼睛 “呜呜” 撒娇。
随着飞机爬升，气流轻微颠簸，舷窗外云海翻涌如同棉絮。
林志成抱紧小致和，指着窗外，竟用上了哄婴儿的语气：“呼呼……，看那云云朵朵呀～”
舱内气氛渐渐融暖。
见林志成难得放松的神情，刘思思忽然觉得，这趟旅程早已超越了中秋团聚的本意。那些横亘在家人间的隔阂，正随着飞机升入万米高空，悄然瓦解。
这一幕，被悄悄举起手机的谢展明拍了下来。
巴黎，林学东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连心尖都泛着酥软。
他把平板往谢雪面前推了推，挑眉时眉骨处的疤痕跟着微动：“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和我认定的媳妇儿和解了，你怎么看？”
谢雪只匆匆瞥了一眼，撇了撇嘴：“她要是真能帮你重新站起来，我就给她斟茶认错！”
话虽如此，她还是端起熬好的补汤，替他盛了一碗，“我这门槛已经降到最低了，能不能跨过去，就看你自己了。”
“呵呵。” 林学东耸耸肩，看似从容，脚尖却在鞋里轻轻抠动。
他面不改色地端起碗，吹散升腾的热气。“我和爸都不会让自家媳妇儿失望的。”
暮色透过落地窗漫进来，谢雪盯着汤里浮沉的桂圆，指尖摩挲玉镯的动作顿了顿，“私人飞机明早才到巴黎，我会跟岚岚去接他们，你就别来回折腾了。”
林学东睫毛颤动，没有抬头，“里昂孤儿院的义工工作完了？”
“是我让她回来的。”
冰种镯面贴着皮肤凉得沁人，谢雪叹了声 : “都在外漂泊快半个月了，昨晚视频时，看她眼窝都凹了......”
刀伤事件后，林学东虽未将林岚诉诸法律，仍默许她住在巴黎市中心那套视野绝佳的顶层公寓，却以一种沉默的放逐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明令禁止她踏足华国土地；
即便她在巴黎探视小致远时，每次都必须有谢雪在场守着。
或许是无法承受这种落差，林岚渐渐变得意气消沉。
偶尔会从保姆口中得知，她常常独自坐在公寓露台，对着埃菲尔铁塔的灯光一坐就是整夜。
半个月前更是远走里昂。
林学东挺直腰板，眉眼沉了下去，侧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仿佛那几道初愈的刀疤不仅刻在他后背，更成了横亘在血缘之间的透明屏障。
望着儿子抿成直线的薄唇，谢雪终于没忍住把涌到喉头的话吐出来：“中秋节，家里总得有个齐全的样子。”
“齐全？”
病房里静了半晌，忽然溢出一声低笑，像冰棱断裂般碎在空气里。
“妈，您是想让她踩着思思的伤疤回来团圆吗？” 男人的声音极轻，却带着血痂剥落的疼，“让林岚回来，只会让她更走不出来……，她比我们更早放弃了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