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肖口中，刘思思得以知晓更多细节。
林学东被抢救过来的当晚，就迫不及待地联系巴黎的露丝。通过露丝的引荐，他与乔治教授初步取得术后诊疗建议。
即便伤重难耐，他仍坚持连夜启程，甚至以近乎强硬的姿态将谢雪和林岚一并带走。
他不放心。
忍着痛借这个机会，真正还她一片远离纷扰的自由天地。
“乔治教授是巴黎顶尖的骨骼外科权威，既是主刀专家也是院方负责人。他主导的外骨骼机器人研发计划，有近半数与残障康复领域相关。”
“只可惜，由于商业价值暂未展现出可观回报，目前能吸引到的国家拨款，或投资人青睐少之又少。”
“林总将会成为骨骼机器人康复计划的首批受试者。”
说到这里，阿肖攥紧了手心，语气陡然沉重几分，“针对林总伤情，乔治教授为他定制了高强度复康方案。这方案对病患的毅力和体能要求极高，为了不拖累您，他只好……”
刘思思站起来，阳光在走廊尽头汇集成一片模糊的白，遥远得让人心慌。
那个复康计划，究竟是照进黑暗的光，还是更深的阴影？
她睫毛颤动，酸涩感顺着喉管翻涌而上。“他总以为刻意疏离就能让我解脱，可他为何从不肯问问我的心意？”
想起天台屋那个梦，地动山摇之际，那个男人仍将最后一线生机推给了她。
但他不知道，最痛苦的不是所谓牺牲的人，而是生存下来独自追忆的那个!
“既然早已做出决定，又何必回头？”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已染上哽咽。
阿肖抿抿唇，跟着挺直脊背。
“太太，林总好不容易勒住的心在包厢见到您那一刻就崩了。”
“乔教授的复康计划必须等他伤口完全愈合才能启动，而且还要求他始终保持稳定情绪……”
他默默将手插进裤兜，攥紧，吁了一口 : “林总拼命推进外骨骼机器人项目与松科的合作，就像去年您失忆时，借着新智洲项目接近您一样。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见您、和您说说话，这样他才能安心。”
“我......和谢大律实在看不下去，觉得与其苦苦压抑，不如重新开始。这对您和林总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谢大律去找您的事，林总并不知情。”
想到昨天群里的 “惊险” 直播，阿肖拳头松开，忍俊不禁 : “不过多亏太太您的激励，这些天来，我终于又在林总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神采。”
刘思思转身，对上阿肖被顶灯照得白晢的脸庞，隐约间似乎还露出微翘的嘴角。
她眸光一闪 : “他，当时有什么反应? 都跟我说说......”
病房里消毒药水的味道无声流动，阿肖将她领到林学东床边，退出房间时还贴心地为两人关好房门。
刘思思俯身，伸手。
在指尖触到男人的脸颊时，林学东殷殷地抬头，像孩童般将早被眼泪打湿的半边脸蹭了蹭刘思思的掌心。
“思思……”
“疼吗？” 她心头一紧，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林学东闭上眼，将鼻尖轻轻埋进她掌心，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疼死了。”
“对不起......” 刘思思别过脸，灯光顺着她颤抖的睫毛跌进眼底，化作天台屋那个梦境。
“是我的固执，伤了你的心。”
叹息止在喉间，在她说出 “对不起” 时，林学东蓦地绷直了脊背。
“傻瓜。”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碎玻璃，却偏偏笑得温柔，指腹擦过她眼角即将坠落的泪，“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话未说完，已被女人颤抖的指尖轻轻按住嘴唇。
豆大的泪珠从她睫毛坠落，终于砸在他青筋隐伏的手背上，晕开小片潮湿。
林学东心脏狠狠一揪。
他抓住她的手，让她挨在自己身边。
苍白的手背上绷出青筋，但很快，他又笑着摇头，凑到她耳边，“那你哄哄我呗~”
刘思思侧仰着小脸，鼻子轻轻一嗦便嗅到他温和的气息，恍惚回到那些被他搂着看星的时光。
这个男人就喜欢撒娇卖萌，向她索取。
多想紧紧地抱着他啊，可她不能放肆。
“怎么哄?” 刘思思声音闷闷的，咬住下唇。
林学东看见她瞳孔里倒映着指尖顺着他的眉骨、鼻梁缓缓滑落，最后停在他干燥的唇畔。
而自己如今轮廓瘦削，眼窝青白，却在她的目光里成了最珍贵的宝物。
眼眶渐热，他记得第一次带她回蔚蓝天峰那晚，他们幸福拥有彼此前的一番嬉戏，累得刘思思额发尽湿。
当时，这个傻女人就是像这样，用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生生撩起他好一阵颤栗都不自知。
愧疚浮上脸来，林学东手指蜷曲，“以后要是好不了......怎么办?”
刘思思感到耳边震颤，低头，将脸埋进他颈窝， “不会。”
颈窝处的皮肤被女人的呼吸灼得发烫，林学东喉结滚动着，将那句未出口的 “如果再也不能幸福拥有彼此” 咽下。
女人的指尖移至胸口，病号服下裹了层厚厚的纱布，似乎也阻隔不了春日融雪。
林学东本能地张了张嘴，胸膛起伏间，有点......缺氧。
“思思......” 他挑起刘思思的下巴，低头轻轻碰了下她柔软的唇瓣。
“腿站不起来，你，你应该知道，跟我……在一起的下场会意味着什么……” 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仍有些抖：“我，我有缺陷……”
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法完美了。
“不会的。” 刘思思重复着，眉眼弯弯，语气带着近乎偏执的笃定。“不是还有魔鬼训练吗?”
林学东黑眸微眯，“谢展明都告诉你了?”
“小舅可比你清醒十倍呢，全世界最傻的笨蛋就是你。” 女人语带不甘，看似淡定的脸上早被泛红的眼角出卖。
林学东抿唇 : “可不就是被你勾走了魂?”
他仰头靠在枕头上，强忍着上涌的酸意。“自从栽进你手上，智商全线拉低，挺糊里糊涂的哈。”
“你 ——”
刘思思气结，下意识扬起手，却又突然悬在半空。
下一秒，手腕被林学东趁机扣住，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指尖，像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消毒水里混着她发丝的香气，他忽然收紧掌心，将她拽得更近。
他当然知道刘思思现在又生气又心痛，但这不妨碍他先声夺人，倒打一耙 : “听好了，刘思思。”
林学东哑着嗓子，鼻尖几乎蹭过她的，“以后不准再说‘分开’这两个字。我要的不是体面的散场，是你穿着拖鞋在我身边晃悠，是你皱着眉给我照顾时的唠叨，是你......”
风掀起窗帘一角，阳光温柔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刘思思感受到他攥着自己的手在发抖，那点战栗顺着血脉爬进心脏，搅得她呼吸发乱。
“是我什么？” 她轻声问。
林学东抵着她的额头，低笑，笑得眼角泛起细碎的纹路。“是你每天清晨在我耳边说‘早安’，是你夜里把脚伸进我被窝时的凉。”
他说着，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正擂鼓般跳动着，“是你气鼓鼓骂我‘笨蛋’时，睫毛上沾着的水光。”
刘思思的脸骤然滚烫。
想挣开，却被男人攥得更紧，手指泛白偏偏又在指缝间漏出温柔。“是我拼了命也要抓住的......余生。”
“无赖。” 她轻声骂，心软得像。
“不管，等我好了，你补我一次自由滑翔。” 林学东重重的亲她脸颊。
女人此刻的妩媚，全融化在他眼底的深潭里。那里盛着星光，盛着她的倒影，盛着比千言万语更滚烫的认真。
“在天愿作比翼鸟的人——只能是我。”
“那你也得要答应我，好好接受康复治疗。只是不许再独自硬撑，不许躲着我，不许瞒......”
突然一个吻落下，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蛮横，却又在触及她颤抖的睫毛时，化作绕指柔。
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了。
病房里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