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针刚触到六点刻度，谢展明才伸手叩住玻璃门把手。
他腕间的沛纳海表盘泛着冷光，9:30刚好倒映在玻璃上。
“欢迎光临”伴随着门扉轻晃。
谢展明没有理会迎上前的服务员。
只是轻轻指了指餐厅方向，便径直朝那边迈开长腿。
“哟呵，都在呢，介意搭个桌？” 驼色登山鞋重重碾过木质地板，和他搭讪的声音一样突兀。
刘思思转向声源，虽然只看了个身影，但心里那份惊喜就是怎么都压不下来。 “小舅？”
“巧啊～，思思。”
谢展明的尾音像根钩子，不等人答应，就已经大剌剌地拉开椅子，天降般精准地卡在李松泽和刘思思中间。
四人桌，忽地有些逼仄。
李松泽眼皮轻抬：“一个人？”
“不然呢？” 谢展明笑了笑，故意把墨镜推到头顶。他手肘撑桌，身体前倾，眼下显着淡淡的乌青。“听说这儿湖光山色解抑郁，刚好，你带我飞一个？”
李松泽指尖叩击着骨瓷杯碟边沿，既没点头也没拒绝， “得签生死状。”
“切，老李你扫兴了啊，我这半个月憋在巴黎，差点就把自己养出菌菇来了。”
桌下，谢展明的登山鞋不怀好意地蹭过对方皮鞋，单眼一眨，“让我见识见识，当没脚鸟能飞得多爽？”
“看人，2千多米海拔。”
“呵呵......” 谢展明眼角微抽，别开脸，带着玩味的薄唇瞬间抿成直线。
他可是舍命陪君子啊。
谁让他是人家他舅呢!
“有老李你陪飞，我怕啥！”
扯开羽绒服拉链，谢展明从内兜里掏出黑色手腕相机，转向刘思思硬给她戴上。“思思，那玩意危险，你一个女孩子拍点 Vlog 给咱哥俩充充场面，让小舅我装个逼就好！嘿嘿。”
卡扣扣紧的同时，他已抓起她的手腕对准镜头，在李松泽和自己之间来回切换，还臭美地比耶：“来，先试拍一个！”
刘思思当场愣住，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
“没事，待会儿随心拍就行。” 谢展明按住她发凉的手背，余光中，见李松泽下颌绷紧，他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还故意用袖口蹭过对方手臂：“专业设备，待会儿可别跟我掉链子啊，老李。”
腕上突然多了个东西，刘思思下意识地摩挲着。
她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在那层防窥的哑光表面下，隐藏着一双湿润又闪亮的黑瞳。
指尖每每划过镜头，都像在那人的心脏处碾过砂纸。
他执着地觑看着画面中的一切，睫毛颤动，眼神如寒冰下的烈火，幽深又灼人。
眼前这一幕，分毫不差的落入李松泽深邃的眸底。
他手指随意地拿起餐布，缓缓擦拭着嘴角，目光却紧紧锁住刘思思，“思思，都吃好了吗?”
“嗯。” 刘思思侧耳，朝着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
当熟悉的脸蛋划出屏幕，那声轻 “嗯”，恍惚间成了一层透明屏障与黑瞳的主人隔开。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谢展明闻声而起。
拢了拢身上的黑色羽绒外套，咧嘴响应 : “gogogo!”
司机将装备哐当甩进越野车后备箱时，谢展明第无数次回头张望。
十点钟的阳光将民宿台阶上的身影拉长。
李松泽垂着眸，替刘思思整理冲锋衣的衣领，指尖擦过她泛红的耳尖。
而刘思思仰起脸时，睫毛投下阴影，看不清情绪。但她唇角那抹无意识的浅笑，意态温柔。
看得谢展明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烦躁地咳嗽了两声，足够响亮。
李松泽则单手插兜，脸上架着墨镜，静静欣赏着谢展明跳脚的样子。
而镜片后的眼眸波澜不惊，只有嘴角的弧度慢慢拉开。“思思，开始了。”
既然谢大律一大早就来撞枪口，那便顺水推舟，拉着刘思思去耍耍他。
闻言，刘思思配合地摸索着挽住他胳膊，指尖轻轻掐了下他小臂。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李松泽心跳漏了半拍，面上却依旧沉稳，拍了拍她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手腕上的相机一直开着。”
“李大哥，既然小舅喜欢当没脚的鸟儿，你就帮帮他吧……” 刘思思点点头，一秒入戏。
她嗡起鼻子，小嘴一抿，撒娇地晃着他胳膊: “我、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女人睫毛上还挂着没化开的晨露，尾音拖得又软又糯，听得李松泽耳尖发烫。
“那可不行，他有助飞员陪着，而我只有你。”
谢展明僵在原地，看着刘思思歪头贴在李松泽肩膀。
他喉结滚动 : 卧槽!
而与此同时，刘思思腕间摄像头的实时画面中，林学东幽深的眼瞳里也飙出了火星子，把屏幕烧得滋滋作响。
她却对周遭暗涌的一切浑然不觉。
搂着李松泽的胳膊，交足戏： “人家真的......恐高。”
女人发间的馨香扑鼻而来，瞬间让李松泽想起昨夜替她盖毯子时，指尖擦过她发丝的酥麻，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刘思思确实对自由滑翔怀有本能的恐惧，却因为听见他那句 “阿尔卑斯山巅的风有疗愈魔法”，接受了今天的邀飞。
可她看不到李松泽攥紧栏杆泛白的指节。
也不知他望向星空时，眼底倒映的不是银河，而是在众多次交集中，她为他展露的每一个眼神和笑容。
在商场打拼二十年，李松泽能看透人心、预测风险，却控制不住每次见到她时乱了节拍的心跳。
望着她被月光染白的侧脸，他不禁又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暴雨夜。
她染血的手抓住他，求他救林学东。
嘴里的薄荷糖又苦又凉，李松泽牵着她走下台阶。
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勇敢，从来不属于自己。
越野车在山径颠簸。
刘思思掌心下意识按住心口，寄望着高空滑翔带来的刺激能助她在回巴黎前恢复视力。
抵达起飞地点已过了一小时，山风劲爽，碧空如洗。
谢展明跳下车，腿脚被石子绊得踉跄。
一抬头，看见陡峭的起飞台，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呐！”
穿戴装备时，他捏着滑翔伞扣的手明明在发抖，却用防风镜敲李松泽肩膀：“巴黎的鸽子都比这破伞稳当。”
李松泽头也不抬地替刘思思扣紧安全扣，指腹擦过她腕间的摄像头：“那就回去。”
“不是，我就看不惯嘛......”
谢展明梗着脖子转向刘思思，干笑两声 : “思思，这都是男人们的野路子，小舅来替你当这没脚鸟，行不？”
他话音未落，后领突然被身高近两米的法籍教练一把攥住。
对方身着蓝色飞行制服，戴着皮质飞行手套的手稳如铁钳，即便是一米八五的谢展明在他面前，也只能沦落到像被拎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就将他架上了滑翔伞兜。
教练络腮胡间溢出带着口音的英语指令：“谢先生，我是您的助飞员编号 007，现在准备起飞！”
好一个编号007!
谢展明回头，发梢被风掀得乱七八糟，惊惶从瞳孔里漫出来，却还硬撑着勾起嘴角。“老李，我这身家性命可全压你身上了，你确定要这么整我?”
“是条汉子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