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茂典平日里最是和善的，平日里即便有些老顽童，却也是嘴上喜欢开些玩笑罢了，向来没有这般怒气冲冲的时候。
就算平日里总是骂裴智明，也没有这般咬牙切齿过。
看起来，这回裴茂典当真是气得不轻了。
裴安这心里头都不禁沉了一沉：“老太爷，您消消气，我这就去请了老爷回来，您到时候问问他。”
“您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更何况您还没问老爷这事情原委呢，这其中很有可能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山子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还能有假？”
裴茂典这怒气不减反增，连手边的茶杯都掷了出来：“你赶紧去，让那个王八羔子滚回来！”
先前说的是喊回来，现在说的滚回来，足以显见裴茂典此时的怒气了。
裴安不敢有丝毫怠慢，应了声是，转身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觉得不合适，索性小跑了起来。
这刚跑出来垂花门，迎面便撞上了一个身影，让裴安踉跄几步之后，这才稳了身形，看清楚是裴智明时，顿时大喜过望：“老爷，您回来了。”
“嗯。”裴智明冷哼了一声，瞥了裴安一眼：“你这急冲冲的是要做什么去？连路也不看。”
“老爷，老太爷生了大气了……”裴安苦着一张脸道。
一听说裴茂典生气了，而且是生了大气，裴智明这脸色顿时白了白，这脖子下意识的便缩了一缩。
可当着裴安这个下人的面，他是不好表露出来胆怯的，只轻咳了一声，低声询问：“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可是因为我今天晌午吃饭，回来晚了？”
“不过我这也的确是事出有因，从北面来了个客商，多聊了几句，便到了这个时辰，原本他还非要拉我去吃饭的，是我好说好歹的，才推脱了的，为的就是赶紧赶回来吃饭。”
“他要是因为这个生气的话，那就太小心眼了些……”
裴智明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偷偷的往里头偷瞄了一眼，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裴茂典能听到他的嘟囔声。
“老爷，不是因为这事……”裴安苦着一张脸，道。
“不是因为这事？”裴智明有些诧异：“那不是因为这事，会是因为什么事？”
“这……”裴安顿了一顿，道：“这说起来也是话长了，小的跟您一句两句话怕是也说不清楚，您还是赶紧进去，问老太爷吧。”
“老太爷方才生了大气，说是什么让您滚回来什么的……”
裴安也缩了缩脖子：“总之，老太爷这会子在气头上，老爷您待会儿进去的时候，小心点应对吧。”
裴安说完这话，便躲到了一边去。
裴智明瞧着裴安这个怂样就要呵斥两句，但想到若是让裴茂典听着了，肯定先冲过来骂他一通。
再者说了，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在裴茂典跟前都是怂的不敢抬头，还指望裴安能咋样？
不过，这老爷子生了大气，到底为啥生气……
就因为他回来晚了？
裴智明有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
“老爷，您快点进去吧，这越迟，动静越大，您知道的……”裴安见他在那发呆，急忙提醒了一番。
“用你多嘴！”裴智明有些不满。
他这不是有些害怕么，这个裴安，知道个啥，就知道在这里瞎嚷嚷。
但呵斥归呵斥的，裴智明收拾了一下情绪，鼓了鼓勇气，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的穿着，确定没有任何的错处和可挑剔的地方，甚至还清了清嗓子，这才抬脚往里走。
到了院子里头，先看见的，便是那被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茶杯。
裴智明这心里头咯噔一下，这脖子又往后缩了一缩。
“回来了就进来，在院子口杵着干啥呢？还得我去拧了你耳朵把你拖进来才算？”裴茂典虽说上了年纪，却是耳不聋眼不花，尤其是这眼力是极好的，一眼便瞧见了裴智明站在那边的影子，张口呵斥道。
这声责骂，让裴智明又往回缩了一点，胆战心惊的往前走了两步，嘿嘿笑道：“爹，这是咋了，咋生这么大的气？”
“我今儿个当真是因为北面来了一个客商，多说了两句话，耽误了一小会儿而已，我还推了饭局，特地回来陪您老吃饭的。”
“我这心里头，您老人家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裴智明说着，又是嘿嘿一通的笑。
“你平日里在外头干什么，我清楚的很，不用在这里跟我瞎掰扯！”
裴茂典喝道：“那个什么客商，是不是姓曹？”
“您咋知道？”裴智明满脸的惊愕。
这个曹永春来找寻他谈生意的事，知道的人可不多，就连裴记茶行那，都唯有一两个伙计晓得，裴茂典许久不过问铺子里头的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你以为我老了，不管铺子里头的事了，就不知道铺子里头的事儿了？我告诉你，我这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你这个小兔崽子干的啥事，我都清楚的很！”
裴茂典喝道：“我来问你，是不是那个姓曹的给你许诺这个，许诺那个的，你便觉得有利可图，退了那山子的订单？”
山子？
裴智明一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他记得，先前那个姓宋的掌柜，似乎就叫做什么宋乐山的，这裴茂典口中的山子，说的应该就是宋乐山了。
可裴茂典却又称他为山子，这般亲昵的称呼，唯有亲近之人才会这般用的，那是不是说这宋乐山和裴茂典关系匪浅？
那他，岂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捅了马蜂窝？
裴智明想到这里，后背顿时一阵的凉意，额头上头很快就冒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看都不敢看裴茂典，只低着头，小声道：“爹，您别生气，这里头，估摸着是一场误会……”
“此事，我原本也是不想的，宋掌柜瞧着也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只是那罗永春说……”
“嗯，都是那罗永春花言巧语的蒙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