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玉丽走远,拓拔濬身上所有的怒气才终于散尽。他伸手揽住阿依,携她一起走出厢房回到正屋里,声音温柔中带了几分心疼:“我刚才不是冲你发火。我实在忍不了她那样对你说话!”
阿依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疲惫地说道:“我知道。”
拓拔濬拉她在窗下的竹榻上坐下,目光落在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上,知道她心里的烦恼未消,便从袖中抽出锦帕,轻手轻脚地替她拭去汗珠,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而阿依眼神却空洞地落在屋子一角,心思还在方才的争吵中,任由拓拔濬为她拭汗而全无反应。
拓拔濬唤来阿娜尔,命她去盛来一碗冰镇绿豆汤。亲自端了,舀了一勺送到阿依唇边,轻声劝道:“喝点这个,降降火。”
阿依的目光缓缓收回,看着碗中的绿豆汤,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她轻轻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拓拔濬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不再勉强,轻轻把绿豆汤放在桌上,柔声说道:“那就先放着吧,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他挥了挥手,让阿娜尔退下,自己静静地陪着阿依。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阿依的面纱坠上。这幅面纱坠虽然样式简单,但靠近鬓边的那颗紫色的东海珍珠,在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衬托得阿依忧郁的双眸透出别样的清冷之美。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被这小小的珍珠驱散了。
又过了一会儿,阿娜尔进来禀报:“奎丽小姐来给良娣道歉了,正等在外面。”
阿依刚想让她进来,拓拔濬抢先吩咐:“本王不想看见她,就叫她在外面说!”
阿娜尔领命退下,片刻后,玉丽的声音透过纱窗传了进来:“姐姐,我错了。我不该乱扔布料,也不该冲裁缝师傅发火,更不该对你口出恶言。”玉丽的声音低沉而含糊,语速快得像急着想要结束这场对话。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回应,又追加了一句:“姐姐别再生气了,我以后不敢了。”
拓拔濬的眉头又紧紧攒了起来。他显然对玉丽这番毫无诚意的道歉很不满意,但还是强忍住怒气,看向阿依。阿依无声地长吁了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算了,以后约束好自己,行事别再这么任性了。”她微微一顿,又轻声补充道:“外面天气热,别在外头久留,快回屋去吧。”
拓拔濬伸手,温柔地替阿依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些后悔答应你把她带回府里了。”
阿依抱歉地望向拓拔濬,轻声道:“对不起,妹妹才进府没几日,就闹得王府不得安宁。都是我的错,给殿下添乱了。”
拓拔濬摇了摇头,微笑着安慰道:“我倒是无所谓,真要收拾这样的小丫头,我有的是办法。都不用我亲自动手,最多三天,就能治得她服服帖帖。只是我原以为她来了能让你有姐妹作伴,心情能更好些,日子也能过得更开心一些。谁知道反闹得你这样身心俱疲。”
阿依的身子倚向榻围,以手支颐,苦恼道:“我也没有想到,不过半年多未见,妹妹竟变成这样的脾气。”
“但在我看来,她并不是现在变成这样,而是她从来就是这样的脾气。”拓拔濬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索性也不刻意回避一些敏感的话题,冷静地向阿依分析,“我记得从猎场回来,她就非常着急要去找真达验证自己的身份。因为如意夫人没有如约安排她去见真达,她甚至跑去宫门外等我下朝,让我带她去见真达。但被真达确认了她不是帕里黛公主而是星奴的身份后,哪怕你一再强调她对你而言就是亲妹妹,她仍然情绪失控大吵大闹。后来我虽然没有再见过她,但听致远说,她在国公府也是闹得很不像样。”
阿依低下头,没有反驳。
拓拔濬轻抚阿依的肩头,目光柔和却透着心疼:“我让江成去打听了她被赶出广阳王府的原因,我猜你应该已经知道她在广阳王府做了什么。你放心,江成很有分寸,你看重奎丽,不愿她难堪,这件事就不会从我们这儿传出去。”他微微摇头,眉宇间涌起一股愤慨,却又极力压抑着,不让怒气失控:“但是阿依,对我而言,我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是不是你的妹妹,对我来说都毫无所谓。我只在乎她是怎么对待你的,她住在府里是给你带来快乐还是伤害!如果她能安分守己,哪怕有些骄奢,也都不要紧,我高阳王府也不是养不起这一个小姑娘。可是从她过往的这些事来看,她绝不是一个能够安于在你身边做个小妹妹的人。她的心太高了,而她的命运却承载不起她那样高的心气,所以她才会不甘心,才会妒忌、怨愤。你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她却一再对你发脾气,而且发起脾气来口无遮拦,丝毫不在乎你的感受,每一句话都在往你的伤口上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却仍难掩眼中的愠怒:“我昨晚没忍住,说了那半句不该说的话,我都深感懊悔,自责了整整一晚上。可她昨天用那么恶毒的话攻击你,却毫无愧意,今天还更加变本加厉。阿依,我真的……很难容忍。”
阿依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抬眼直视着拓拔濬,眼神中透出坚定与诚恳:“最后一次。”她轻声说道:“殿下,今天的事,是我最后一次忍让。殿下生气全是出于对我的爱护,我都明白。但我也很清楚,现在的局势,任何一点微小的差池都可能为王府带来难以预估的风险,这是你我都不能承受的。”她轻咬下唇,似在强忍心中的酸涩,“我会再去认真和奎丽深谈一次,若她仍不知悔改,我会立刻把她送回于阗。”
拓拔濬看着阿依,见她满脸的自责,眉宇间的愁色越来越深,丝毫没有要疏解的意思。突发了促狭之心,眨了眨眼,语调轻松地反问:“送她回去祸害秋仁那个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