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之后,刘章脸上带了一抹倦意挥了挥手,道。
“都押下去吧,老夫今日有些乏了。”
然而就在这时,在孙太后来到船舱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的曹启忽然开口道。
“姑丈的手段当真是如传闻一般有着神鬼莫测之能,但孤却有些不明就里,不知能否请姑丈为孤解惑一番?”
刘章闻言挥手暂时阻止了文鸯等人的动作,定定的盯着曹启看了一阵,这才开口道。
“说来听听。”
曹启闻言,先是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冠,随后冲着刘章躬身施礼,道。
“孤的疑惑有二,一者,这位文鸯将军虽是姑丈受益投于伯言将军帐下,可姑丈是如何策反负责守卫皇庭的两万禁军的?要知道,母后筹谋多年,这羽林卫上上下下大小将领可都是江东旧部。”
刘章点了点头,答道。
“此事并无太多神奇之处,只能说你们不了解如今大魏的军队体系,简单点儿讲吧,从早年间高顺将军麾下的那批陷阵营老兵组建了最初的作训营开始,我大魏的军队便已经走上了与旧时军队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至于具体都有哪些不同嘛……”
刘章看了看被控制起来的吕蒙与陆逊二人,笑道。
“陛下不妨之后问问二位将军,相信他们应该可以为陛下细说,至于这禁军……”
见刘章一时间有些找不到语言描述,一旁的文鸯抱拳道。
“侯爷,让末将来解释如何?”
刘章见状,点了点头,文鸯这才抱拳道。
“我朝在禁军的选拔问题上沿袭了前汉之制度,即,优先录用有功将士之子嗣,尤其是遗孤更是为最优,且禁军每年都会进行强化培训,分批次派驻军事学院进行强化学习,为的就是可以让负责戍卫皇城的他们至少可以接触到最新式的军械与装备,这一点,二位将军想必也是了解的。”
吕蒙与陆逊二人点了点头,文鸯继续道。
“而军事学院却不只是年轻军官生们熟悉军械与参研兵法之地,对于其思想的引导也同样是学院的要务之一,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学院与这样的制度,故而不止是禁军,而是我大魏所有的正规军皆与旧时军队产生了本质上的区别,即大魏所有的军队是为国家的军队,而那种空投一名将领便可拉着一只军队造反的事,自然也就被极大的限制了。”
“故而太后虽有筹谋,但那也只能应用于旧时军队,至于二位将军为何也看不出来,只能说他们同样低估了侯爷那一代人对于大魏军队的改造,的确,借着职务之便,这洛阳城里里外外的禁军百人将以上都被换了个遍,但真正做事的人却换不掉不是么?”
说着,文鸯抬手指了指刘章,笑道。
“不然陛下以为侯爷腕上的装备是如何避过盘查带进宫中的?”
曹启等人皆露出恍然之色,而其中尤以吕蒙与陆逊二人最为尴尬,要说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奉命不断将禁军中的将领换成“自己人”,可谁知道却是个兵是兵、将是将这么一个结果?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只能说彼此的不了解造成了这个美丽的误会。
至于被替换下来的那些原本的禁军将领们去哪了?
答:被轮换去了边关。
而同样是接受过学院思想洗礼的羽林卫们,他们最大的愿望还真就是重走父辈走过的路,去边疆杀敌保家卫国,所以并不是吕蒙与陆逊观人能力有问题,而是双方期待的那个点差异有那么亿点点偏差。
毕竟在这些禁卫军的眼中:认真做好工作=升职=被替换去边疆=重走父辈保家卫国的道路=完成了个人理想……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别说什么闹情绪的问题了,甚至每次有空降下来的,反而还会提振这些羽林卫们更加努力工作的热情!
而这样的情况,自然就导致了吕蒙与陆逊以及众多空投下来的众多将领的误判。
这本质上与后世的职场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某些小领导错把员工的努力当成了自己的能力,以至于让整个公司上下都产生了错误的判断,甚至酿成了裁员裁到大动脉的重大事故……
至于为何孙太后没有一开始就将羽林卫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咋说呢。
首先这事本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做,毕竟曹冲时期留下的硬性制度摆在那里,能安插些副职就已经很不错了,全盘都换根本不现实。
其次兵源自何处而来的问题,若用私兵跟本无法解释,若是用嫡系的地方军能力方面又很难得到保障。
故而这原本的禁军既然好用又听话,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后世徐志摩的一句诗文,从字面意思来出发的话,很是完美的诠释了文鸯出言解释之后小小船舱中的气氛。
“唉……”
良久之后曹启叹了口气,随后看向刘章道。
“罢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孤与母亲输得不冤,那么请侯爷为孤解开第二个疑惑吧,自古以来,废帝立新皆为大逆不道之举,侯爷之后如何向朝中文武交代?”
刘章瞬间就明白了曹启话中所指。
所谓的交代,并非是指对外的说辞,历史上改朝换代与废立君王的事儿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寻,而民间无非也就是议论一阵,真正的阻力其实就在朝中的群臣身上。
但考虑到刘章自身本就代表了如今朝中最大的一方势力,至于剩下的,无非就是那些清流与传统世家为首的“保皇派”。
而若是继续细分,现在的清流并无实权,换句话说,曹启话中所指,实际上就是那些顽固的“保皇派”。
“其实……”
刘章看向曹启,笑着开口道。
“陛下你明白究竟何为‘保皇派’么?”
“何为‘保皇派’?”
曹启复述了一遍,沉吟了半晌,随后摇了摇头,道。
“不知姑丈此言何意,还请明言之。”
刘章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
“所谓‘保皇派’本质上其实只是与当时帝王利益捆绑之人的统称而已,也正是这样的原因,但凡新帝上位,皆需施恩立威,那么陛下登基之后,恩泽何人?又威从何立?”
“孤……”
曹启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母亲,施恩立威啊,这种事儿好像都是母亲代劳了……
刘章见状忍不住笑了笑,继续道。
“而提到利益,老夫就不得不提醒陛下一个事实,这个国家的经济建设的确是始于先帝,但真正的规划这一切的却是老夫,这也是哪怕先帝之后,依旧没能打破地方上的政治革新与建设的格局,这并非完全是因为惯性,而是主导这一切继续的上层结构并没有遭到破坏。”
“而持续的发展,自然会带来巨大的利益,换言之,陛下印象中的那些传统的‘保皇派’们,当他们开始分享革新与建设带来的利益之后,其保护的对象就已经从帝王,切换到了建设的体系上。”
说到这里,刘章看向曹启的双眼,深声道。
“陛下还不明白么?所谓的‘保皇派’本质上就是依附于皇权生存的世家,而当皇权为主体的结构带给他们的利益被其他结构取代之时,抛弃皇权转投它处自然就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了,对于利益的敏感嗅觉,可一直都是那群世家的狗鼻子最擅长的地方……”
(pS:之前看到有评论称刘章能够带着弩箭进入皇宫不合理,故而才有了本章将之前写得比较隐晦的东西一口气讲清楚,权当是作为结局到来之前的一次小结好了,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