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曾一度坚信，自己还能见到那位异父异母的亲大哥。
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
好大哥依旧杳无音信。
陆天明渐渐也没了信心。
他想起一句话，有的人其实在很久之前你就见了他最后一面，只不过需要到很久以后的将来，你才会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日子每过去一天，陆天明这种担心就会越明显。
直到这日。
他在茫茫人海中。
依稀看见有个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身影。
正笑着朝自己走来。
那人穿着一袭浅灰色长衫。
发旧的长衫和那人的脸一样干干净净。
远看上去，那人的精气神很不错。
等他来到近前三四丈时。
陆天明都还处于吃惊状态。
微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己的亲大哥，不认识了？”
那人笑得宛如夏末最后一缕热风。
热情又强烈。
陆天明吞了口口水。
双眸没来由便红了起来。
“庄...庄兄，我以为...”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的原因。
陆天明胸中气息忽然紊乱。
后半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天明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庄玄。
庄玄挑了挑眉。
双眸中的疲惫已被重逢的喜悦渐渐驱散。
“我庄玄好歹也是京城第一剑客，哪能随随便便栽在外头，要死，那也要死在京城。”
看着庄玄明显瘦了的脸庞。
陆天明情绪复杂。
他快走两步行上前去。
抬手便去拥抱庄玄。
但是碰触到庄玄身体的那一瞬间。
他脸上的激动，转瞬变成了惊讶和担忧。
“你...你的手呢？”
刚才他以为庄玄负手而来，是为了保持庄侍郎的气质和派头。
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
庄玄闻言。
将负在背后的双手松开。
右手好好的，但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本该笼在里面的臂膀，不翼而飞。
庄玄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以后我就是独臂剑客了呢。”
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以为意。
从他那张轻松的脸上很难看得出来。
巨大的失落感和悲伤朝陆天明的心头涌去。
断手的不是他，但此时此刻，他比自己断了臂膀都要难过。
剑客不可以没有剑，更不可以没有手。
哪怕庄玄使的是右手剑，但丢掉左臂后，对其实力绝对有很大的影响。
啪啪——！
庄玄轻拍陆天明的肩膀。
微微一笑：“重逢的时光，是最好的时光，你与其在这里替我难过，不如好好想想，该带我去哪里吃饭。”
说着。
庄玄又揉了揉肚子。
“在外面这些日子啊，我这肚子可遭了老罪了。”
陆天明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他仍记得那天申申给自己送来雷火符时，庄玄信上所写的内容。
前半句是对于国家对于大楚的责任，后半句是对于个人对于朋友的关心。
那种情况下，陆天明觉得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那封信里，这是何等的荣幸？
“走，我请你去京城最好的酒楼！”
京城最好的酒楼在内城。
价格昂贵到令人发指。
但是陆天明不在意，庄玄也不拒绝。
两人勾肩搭背在街上招摇过市。
一个不像三品大员，一个不像江湖大侠。
更像是通过不正经途径弄了点小钱，准备找个地方好好潇洒一番的市井小民。
“天明，你小子可以啊，已经六重天了？”
“还行吧，总算是不用拖你的后腿了。”
“说这话就不对了，你可从未拖过我的后腿，我一直都以你为傲。”
“啧啧啧，您这是出去学习去了啊，怎的说话突然这么斯文了？”
“真心的。”
“对了，庄兄，我当爹了。”
“当爹了？”
“嗯，前不久当的爹，是个儿子。”
“和谁生的？申申还是李寒雪？”
“你瞅瞅，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哈哈哈，别在意，开个玩笑而已。”
两人一路上都在闲聊。
但话题从未引到庄玄那条胳膊上。
因为陆天明觉着，庄玄虽然表面上不在意，但那绝对是其心中的痛点。
这种事情，除非庄玄主动去提。
兜兜转转。
总算来到了内城最大的酒楼：仙居阁。
神仙才能居住的地方，凡人怎能随意进来。
随随便便一道素菜，那都是十好几两银子打底。
然而平日里有钱却从来不乱花钱的陆天明。
此时此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手一挥，让店小二洋洋洒洒记下了十来道菜名。
大致一算，那都是二三百两左右。
庄玄其实也不是个胡乱花钱的性子。
但今天他只在旁边浅浅笑着，一切听从陆天明的安排。
这样奢华的地方，吃的永远不是味道，而是一种排面。
陆天明认为自己的庄大哥，值得这样的排面。
于是他又花了一百两，点了两壶名为“仙露”的酒。
酒菜上齐以后，偌大的包房内，两人对坐而视。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庄玄似乎没了刚才重逢时那种潇洒。
他的面上多了几分惆怅。
“其实我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回不来了。”
这个话题跟刚才路上聊得话题比较的话。
多少有些突兀。
陆天明知道庄玄这是打算把这段时间的遭遇说出来。
于是表情认真侧耳倾听。
“我知道景凉烟是个难缠的对手，但是没想到他会那么难缠，他在管理金矿的那段时间，纸醉金迷只是表面上的假象，暗地里，他没日没夜的修炼，实力竟然有了长足的进步。”
庄玄的脸上浮现出自责之色，看来内心并非没有后悔过。
“可庄兄你也并非浪得虚名，他就算进步再神速，单靠努力没有奇遇的话，想来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麻烦？”陆天明询问道。
庄玄点头：“情况也确实如你猜测的那般，他没有奇遇，有的只是努力，单独对上他，我确实有必胜的把握，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说明另有隐情？”陆天明问道。
“不错，这些年，他暗地里招揽了一批人，一直从金矿里面拿钱去养着，等我找到他的时候，面对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庄玄回道。
陆天明瞪大了眼睛：“一群人？”
“总共有两个六重天，四重天和五重天加起来，也有十好几个。”
很难想象，在庄侍郎的脸上，会看见害怕以及庆幸的表情。
陆天明怔住。
兴许十几个四重天和五重天算不得什么。
但是单人面对两个六重天，只怕是必须要有肖双阳那样的本事了。
思索片刻。
陆天明忽地举起大拇指。
然后赞叹道：“我大哥庄玄，果然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