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弦之箭带起摇曳的灰尾，转瞬即逝如流光跃动，箭矢同剑身摩擦碰撞出的火花零零散散落到姬朝衣的面上，映衬出她忽明忽暗的面容。
弥栖的指节勾住鎏金般的细弦，透明流出金辉的第二支箭幻化而出搭弓骤松。一箭未落，紧随跳动心脏冲去的致命危险分毫不滞，越过凌厉的剑光。
姬朝衣翻腕反肘以剑柄挡箭，常年使剑的白净手臂青筋暴起，连血管都能看得清晰，似在过大的冲击下导致皮肉泛起青红。剑柄的纹路在她的掌指间留下深深的烙印，她心头一动，悬于顶空的诸剑嗡鸣，无需她做更多繁琐动作，便可通过剑心来随心操控。
万剑齐鸣，震荡天地。
弥栖冷笑，“不过徒有其表。”
祂话里不饶人，眸底却凝重，身后灰色的朦胧神影也拿起长弓，拉开弓弦引出数不清的箭羽。
观战的秦别枝轻挑眉梢，“眷属神的力量，莫非仅来自于至高神？”
“是。”落三低目颔首，“您等下放法则给予眷属，眷属们自行领悟吸收至高法则，在法则上走得够深，就更能无限度地接触您本身，并寻求您本身的力量，就如同此刻的弥栖这般引出您的化身。不过她对混沌的法则虽仅在元笙之下，论整体实力依旧算不得强。”
祂的睫掩去眼底的思索之意，祂心里疑惑众多，为何大人始终不曾出手？若混沌参与战场，那局面就会倾倒。
再比如说那个手握太清剑的女子始终给祂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有意拉长战线，以此来更好地领悟剑之法则。可从对方爆发的力量来看，应当是以激发潜力、消耗根基为方式来提前取用本源之力，这种方法最终只会反受其噬。
只要是人，甚至不仅局限于人，凡有野心的种族都不会选择这种毁前程的极端方式来取短期力量。
难道她真的不怕成不了仙吗？
可对方的眼睛从未压抑自己的野心，昭彰始终坚持一道通天路，她并非刻意容许自己长期驻足桎梏不去突破之人。
姬朝衣手中剑抛起，那只手悬剑一抹化漩涡，无数箭羽叮铃咚地砸进漩涡里如撞了层防护罩。
看似均势的战斗里，太清剑皎如玉的剑身似是迸裂出了一条极细的黑隙，流淌的神力如一道潺潺流水渗进缝中，破坏其中平衡能量。
“主人……！”八方慌乱地大喊了一声。
神剑受损可不是好修复的，更何况剑身与剑灵往往互有联系，拥有一定程度的互通伤害。
八方也曾因此陷入沉睡，更明白这种感受，它担忧地看向问缘攥紧了衣角。问缘的手臂上多了一条血痕，可见的是它的灵体正在变淡，它的手里骤然变出把缩小版的太清剑。
问缘向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让太清身上剑光荡漾，爆发出强烈的白光近乎吞噬箭雨，姬朝衣腕一挑持剑一刺，身影烁动便出现在弥栖身前。
冷冽的雪花自天空飘落，落到弥栖的手背上融化后竟是生出股灼意烫出红痕来。
天地势，降至最低的寒挟着最锋利的剑，覆的一层霜冻缓行动，同姬朝衣一道提升的并非仅是她的剑。
曾经换过的根骨在神力的冲涮下被洗涤透出神圣的净亮来。
混沌法则的本源时至今日，眷属内也仅有元笙一人触及皮毛，相比其他至高法则的本源，混沌法则在领悟上是极难的，因它总晦涩难悟。
如何去理解包容、容纳与共存？弥栖自然想不明白，祂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待除了混沌以外的神都是不服气的更遑论人？
不仅是祂，落三、元笙这俩本就来自神系族群的更是有着天然的傲气，这份傲气是刻在骨子里，难以跨越的。
或许祂本来可以，只不过在岁月的磋磨里，祂早已失去了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对同为底层者的怜悯。
于是姬朝衣在刹那间就寻到那处破绽，最脆弱的、来自本源的不圆满致使的漏洞。
她的剑去时凛冽，穿过重重阻碍，覆箭寒霜骤然爆开。
剑修最重要的是什么？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对手中剑的绝对信任与情感。情感共鸣时，这把剑足以跨过一切。
剑光乍破，此方天地似在压抑着某种即将诞生的新物，秦别枝有所觉察地仰首微眯眸。
混元。
她抬掌，混元笛出现的刹那，灵气滞缓半分。
或许是因为她已成神，连带这把神器在这时才彻底展现往日的风采。灰蒙蒙的浅光笼罩器身，灵气大多自主地往器中钻使得浅光愈发明亮。
她身形一动，眨眼未尽便已来到弥栖的身后。
弥栖恍然未觉般专注地与姬朝衣对峙，手上结印便要直冲去。
突然，祂心底像是猛地漏了一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口。
笛尖一点抵上其身后脊椎上的骨节间，秦别枝语气极淡：“你在想些什么？”
弥栖的动作骤然顿住，听见此问倏然笑起来，笑靥如花，看不见祂脸上惧意。
是神明失去畏惧的心情，还是祂认为这是得偿所愿？
“呵呵、哈哈哈！”
祂身上的神力如浪潮般急速褪去，脊椎骨上第三节是混沌烙印所在。借着元笙与姬朝衣的力量，爆发混沌法则之力，秦别枝顺利骗过如今不知去向的天道。
给予祂一切的人，自然也能收回全部。
神力消散，祂所有的防护自然失去作用，箭矢化作碎光随风飘远了。
本就用以弑神的太清剑穿过祂的胸膛，姬朝衣抬睫视线越过弥栖同秦别枝对视。
金血淌落，哀鸣新生。
弥栖的气息弱，依旧坚定地回过头，祂的掌上沾着的金血灼烫，被祂将其覆到秦别枝的面上，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捧着。
祂轻吁一口气。
“我知道元笙要我死，祂要您登天道……我也始终认为，只有您才能做到那一步。”
秦别枝的神色极淡，却未曾把祂的手拽开，垂目静聆祂有些颤的尾音。
那双灰色的眼底闪烁的怜悯、慈悲，最终都化作混沌在她心口的一声叹息。
“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