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站外面的休息区里，“砰砰啪啪”的声音不断响起，南宫烈这是要把昨晚受的委屈尽数释放出来。
曹固被揍得滚来滚去，浑身上下都是脚印，鼻血也飙射了出来，但总体上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也没有出手救人。
一来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发展，二来挟持南宫烈也没用，因为现场还有更大的boSS。
身后响起缓慢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任星野从一辆警车里下来了。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衫和西装裤，头发也略微有些花白，毕竟是六十岁上下的年纪了，脸上有了不少皱纹，走起路来也不像年轻人似的风风火火。
任星野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整个人却是气场无敌，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出现的瞬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现场所有人都微微低头，连和他正视的勇气都没有。
正在殴打曹固的南宫烈也立刻停下了手，乖巧地站在一边，叫了一声：“任先生。”
我和云松也低下了头。
“嗯。”任星野轻声应着，目不斜视地走过来，站在曹固身前停下脚步。
曹固被揍得很惨，瘫在地上像条死狗，任星野低头看了他几眼，才淡淡地道：“你这样的小人物，原本没有资格让我出场……知道为什么吗？”
“……”曹固没有说话，似乎没了力气。
“南宫烈是我的人，在金陵挨了揍……当然，我知道你背后是崔雄才。”任星野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才亲自过来。”
言外之意，揍的是你，但教训的是崔雄才。
“明知道京城是我的地盘，还敢过来，真是胆大包天。”任星野背着双手，弯腰幽幽地道：“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来京城？”
“……”曹固仍旧没有说话，就连眼睛都闭上了。
“走吧，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说道一下这事……”眼看问不出来什么，任星野直起了腰。
还要换个地方！
我的心里顿时一紧，不知道任星野打算怎么对付曹固？
“我等着崔雄才打来电话，低声下气地求我！”说到最后，任星野的嘴角上扬，双手也背在了身后，显然很期待接下来的一幕。
身后的几名保镖立刻走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曹固拎了起来。
看着伤痕累累，几乎失去意识的曹固，我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肯定是想救他，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向烬天应该把消息传给崔雄才了，不知道崔雄才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任星野正要转身离开，忽听“嗡嗡嗡”的声音响起，一辆悬挂着军牌的红旗轿车忽然疾驰而来。
任星野微微皱眉，脚步也顿住了，目光凝视着那辆越来越近的红旗轿车。
“吱嘎——”
红旗轿车很快驶到附近，紧接着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身着军装的老人走了下来，年龄大概也是六十上下，身形有些消瘦，脑袋上的头发白了一大片，但看上去要更硬朗、更有气势。
更让人惊叹的，是他肩膀上的军衔，竟然有好几颗将星，这和项云霄是一个级别的了！
我立刻猜出了此人的身份，总军区的政委顾长风，原先是项云霄的搭档。项云霄昏迷过去后，便由他暂代大司令的位置。
我听说过此人的事迹，脾气非常火爆，和项云霄堪称死对头，经常意见不合，甚至还打过架，在办公室就撕起来了，最严重的时候打歪了项云霄的鼻子，当然项云霄也揍青了他的一只眼睛。
但我对他还是很有好感。
因为项云霄昏迷过去后，顾长风并没有落井下石，宋尘找了军方的朋友帮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管过我们的事。
以他的位置来说，能站中立，没有帮着任星野对付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踏踏踏——”
顾长风的脾气果然火爆，好歹是总军政委，还是代理大司令，根本不顾形象，一路狂奔过来，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曹固，便冲任星野怒气冲冲地道：“你他妈要干嘛？！”
任星野的一张脸沉下来：“顾政委，直接对我说脏话不好吧，项云霄都没有这样跟我说过话！”
“项云霄怎么跟你说话，关我屁事！”顾长风伸手指着曹固，满脸怒火，“老子问你，这是要干嘛？！”
任星野深吸了两口气，显然也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顾政委，这是曹固，金陵军区的一个营长。”任星野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南宫烈昨天在我的指示下，去金陵办一件事，遭到曹固的无故殴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所以今天将他拿下，准备送去法办，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意见，我就是冲他来的！”顾长风的两条眉毛高高扬起，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崔雄才跟我汇报过这件事，你的人三更半夜闯进金陵城女子监狱，意图不轨，路过的曹固伸张正义，准备将他送进局里，有什么不妥吗？！就算真有不妥，也是军方处理，你凭什么擅自抓人？！”
“……”任星野沉默半晌，缓缓说道：“顾政委，看看你用的这些词，意图不轨、伸张正义，偏向性是不是太明显了？”
“废话，我不偏我的手下，难道偏你的手下么？！”顾长风冷哼着道：“把我的人放了，不然咱们就到红楼说道说道！”
任星野没有放人。
他眨了几下眼睛，沉沉地说：“顾政委，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的人为什么去金陵，想必你也能猜到了！我在对付龙门商会，崔雄才派曹固过去，明显是站在龙门商会那边的……现在你是什么意思，也要站龙门商会了？”
“什么龙门商会不龙门商会的，我不知道！”顾长风仍旧指着曹固，“我只知道，这是我手下的兵，莫名其妙被你抓了！”
“顾政委！”任星野直接挑明，“无论龙门商会还是崔雄才，背后都是项云霄……我干掉项云霄，你也可以得到好处，最起码大司令的位置稳了……为什么还横加阻拦？”
“你是不是太瞧不起老子了？”顾长风似乎彻底怒了，一把揪住任星野的衣领，龇牙咧嘴地道：“我和项云霄是不对付，但还轮不到别人多管闲事！我现在是代理大司令，同时还是总军政委，无论崔雄才还是曹固，都是我手下的兵……这句话能听懂吗？听不懂的话，咱们现在就去红楼打官司吧！”
“你真粗俗，和项云霄一样粗俗，都已经这个级别了，还是满嘴脏话，真没素质。”任星野长长地呼了口气，显然放弃了和顾长风继续交流，一把将其推开，冲身边的人说道：“走吧！”
说毕，他便迈步往前走去。
几名保镖放了曹固，迅速跟了上去，南宫烈也尾随其后。
我和云松自然如影随形，现场的一大片警察也纷纷收队，各自走向了自己的警车。
任星野也坐进了一辆警车。
这是一辆特警ptU巡逻车，很高，也很大，能坐十个人，不仅几个保镖都坐进去，我和云松、南宫烈也上去了。
“嗡嗡嗡——”
车子迅速离开现场，我转头瞥了一眼窗外，看到顾长风正蹲在曹固身前，询问、查看什么。
曹固肯定是没什么事了，我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任先生……”巡逻车刚启动，南宫烈便迫不及待地问：“顾长风这是什么意思，要站在龙门商会那边了吗？”
“我也很担心这件事……”任星野的眉头微微蹙起：“按理来说不应该啊，他和项云霄是死对头，不落井下石就够意思了，怎么可能还帮对方……我也不太理解顾长风的立场。”
南宫烈不说话了，但眼睛仍盯着任星野，等待对方给出下一步的指示。
“你们先回去吧！”任星野长长地呼了口气，“随后我和顾长风接触一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究竟是敌是友，让他划出个道道来！”
“好！”南宫烈点了点头。
巡逻车正好驶到一个路口，任星野让司机停在路边，我和南宫烈、云松便下了车。
到底是第七局的一把手，南宫烈一个电话出去，很快便有车子来接我们。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便把我们送到翠湖酒店。我对翠湖酒店是非常熟悉的，跟回自己家没有任何区别，但这时候也只能跟在南宫烈和云松身后，假装自己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南宫烈停在某个套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正是我做秘书长时住过的那间套房。
里面的一切设施和构造都没有变化，客厅的正中央摆着几张沙发，南宫烈迈步走了过去，坐在了我曾经坐过的地方。
我和云松则坐在了他的对面。
南宫烈满脸疲惫，身子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我和云松也不说话，各自安静地看着他。套房之中一片寂静，只有几人呼吸的声音，窗外的天空也渐渐暗了下来。
我不知道南宫烈此刻在想什么，自己却是百感交集，自从踏入这间套房，各种回忆便不断涌现，银锋、雷煌、霜破、雾隐……
一个又一个人影在我脑中闪回，就连刘建辉都占据了一定分量。
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过了许久，南宫烈才缓缓开口：“行了，休息吧，等任先生的消息！”
接着又看向我：“吴华，你自己挑一个卧室。”
“好。”我站起身。
南宫烈和云松也各自回了卧室。
这是一座套房，有好几间不同的卧室，每天都换新的床单、被罩，但我还是挑了银锋曾经住过的房间。关上门后，我里里外外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监控、监听之类的东西，方才放心地摸出手机，给向烬天打了一个电话。
“宋董！”向烬天立刻接起。
“叔叔，叫我小渔就好！”我哪里敢在向影的父亲面前摆架子，诚惶诚恐地说了一句。
“小渔！”向烬天这才改了称呼，他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来，立刻说道：“曹固很好，你放心吧！”
“那就行！”我松了口气，接着又问：“到底怎么回事？曹固为什么来京城，顾长风又是什么情况？”
“我也是和崔雄才聊过之后才知道的。”向烬天对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昨天晚上，崔雄才已经查到了你们的踪迹，知道你们是开哪辆车离开的……但是他说，抓了也没意义，任星野肯定会捞出去。”
“然后呢？”我又问道。
“知道了你们的行踪后，崔雄才就派曹固跟了上去，且严格控制速度，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京城，在收费站外面的休息区里等待……”
“到底什么意思？”
我愈发迷茫了。
“故意让曹固落在南宫烈的手里，好测试一下顾长风的态度！”向烬天娓娓道来：“顾长风作为代理大司令，是很重要的职位和角色，但一直没人能摸清他的立场……”
“这次确定了，站在咱们这边？”我恍然大悟，又立刻问。
“没有……”向烬天叹着气说：“顾长风一眼就识破了崔雄才的用意，救出曹固之后就打电话狠狠骂了他一顿，说这一次看在都是军人的份上才出手的，以后再这么玩，就不管了！被任星野打死，他也不管！”
“……”我沉默了一阵，喃喃地道：“那曹固这顿打白挨了啊？”
“也不算白挨吧，崔雄才说，顾长风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不管，下次还会管……即便他是中立，但在大的问题上，还是站咱们这边的！”
“能得出这个结论也行！”我轻轻咂着嘴。
挂了电话，我沉默了几分钟，又拿起手机拨通了宋尘的号码。
“哎。”宋尘立刻接了起来。
“事情都知道了吧？”我试探着问道。
“知道。”宋尘回答。
“让曹固来京城，是你的主意对吧？”我沉沉道。
“……你怎么知道的？！”宋尘很是意外。
“故意让曹固挨揍，落到任星野的手里，以此来判断顾长风的立场和态度……这么冷血无情的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出来！”我轻轻叹着气。
“是冷血了一点！”宋尘并不计较我对他的评价，反而认真地说：“但是收效巨大，说明顾长风人不错，将来可以帮到我们的忙！”
“……在你眼里，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做是吧？”我忍不住道：“如果顾长风没出手，曹固怎么办？”
“那就只能牺牲他了。”宋尘声音平静，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你……”我真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有点不可理喻，气得声音都微微有些发起抖来。
“当然，我既然敢这么做，还是有一些把握的。”宋尘继续幽幽地道：“曹固牺牲的概率不大，最多就是挨一顿打。”
“那还是有概率吧？”我蹙起了眉头。
“……别圣母了！”宋尘的语气终于不耐烦起来，“干咱们这一行的，怎么可能没有牺牲？军队里面，为了拖住敌人，牺牲一整个连、一整个营的都有！不想牺牲，就不要干这行，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说毕，宋尘直接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