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山对此早有准备，回道：“祁市长、刘书记，刘荣团伙案发后，我们已经让下面的县局，做了一系列相关工作，确实也发现了不少问题。”
“哦，说说看具体情况。”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东山县除了松林乡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乡镇有问题，但在别的几个县，接到不少群众举报。
小华县的湖坊乡和节口乡，丰云县的马关镇，信安县的双溪乡，余丰县的团林镇……几乎每个县都有一两个乡镇，存在着类似的流氓团伙。
这些流氓团伙，主要由社会闲散人员和刑满释放人员组成，个别团伙还与乡镇干部有利益勾连，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是应该严厉打击一下了。”
文永山的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是秉公直言，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在祁同伟看来，却明显暗藏私货。
东山县只有松林乡有问题，偏偏就被自己碰上了?
自己暗访两次，先后遭遇两个地方涉黑团伙，主犯分别为副镇长何杰和乡党委书记刘荣，都是党政部门的正副领导。
到了文永山嘴里，涉黑团伙变成了流氓团伙，而且只有个别和乡镇干部有利益勾连，怎么可能?
没有基层政府官员的庇护和参与，他们早就被打掉了，根本无法长期存在。
说白了，文永山就是在避重就轻，想要通过处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来掩盖住更大的问题。
他这么做，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一是不想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以免自己担责。
二是他和陈建泽等地方官员有利益勾连，想要包庇对方。
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明显更大。
“文局长，既然发现了这些问题，那市局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祁同伟问道。
“市长，我们市局内部讨论过了，乡镇的问题还是交给下面的县局来处理，现在他们已经展开布置了，很快就能打掉这些流氓团伙，还老百姓一个朗朗晴天。”
“这么做力度不够。”祁同伟摇了摇头，又道：
“以松林乡为例，刘荣团伙案发后，当地的派出所长陈洪突然失踪，显然是畏罪潜逃，不少证据也表明，他有包庇罪犯的行为。
由此可见，其他地方的基层派出所也不会太干净，甚至极有可能牵连到县局的干部，让他们全权处理，能秉公执法吗，反正我个人是不太乐观的。”
“那市长您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刘万平问道。
“我的想法很简单，由市公安局派人下去，一个乡一个镇认真排查，争取把所有恶势力团伙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这……”刘万平沉吟了一下，看向文永山。
文永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便接过话道：“市长，您这个想法是很好的，我个人非常赞同。
只不过，真要实施起来，有不小的难度。
我们市局可以直接调动的警力非常有限，要把下面的乡镇全部查一遍，任务实在太重，怕是要折腾好几年。
而且，基层的治安环境真的没有那么恶劣，保护伞只是极个别现象，大多数县里的同志还是好的，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
此时的祁同伟，终于可以彻底确定，文永山有很严重的问题。
警力不够只不过是托词罢了，市局没人，不会到下面抽调，异地展开调查?
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实际上就是三个字：不愿查。
念及于此，祁同伟也没有继续坚持的必要了，强行推下去，对方也是阳奉阴违，达不到理想效果，反而会打草惊蛇。
与其那样，还不如以退为进。
“文局，那就按你们局里商量好的方案办吧，务必要把祸害老百姓的坏人，全部捉拿归案，我等你的好消息。”
为了麻痹对方，祁同伟又多加了一句。
“另外，我还是建议，由市局抽调一批人，组成个特别调查小组，随机走访下面的乡镇，深入群众了解情况，那样会更稳妥一些。”
……
放完了明面上的烟雾弹，祁同伟接下来要在暗地里下功夫了。
他让全旭悄悄把洪新华和王安石找来，分别和自己见面。
洪新华明显是有工作能力的，却被放在杨林乡那样的山窝窝里混日子，肯定不是陈建泽的人。
王安石在破获刘荣案时，显得特别卖力，明显也跟陈建泽不是一路的。
从他们嘴里，肯定能得到一些不利于陈建泽的声音。
得知祁同伟的真实身份后，洪新华差点惊掉了下巴，说话也不利索了。
“市……市长，我……那个……上班打麻将的事，我……”
祁同伟笑着道：“洪书记，不用紧张，既然你现在还没有被免职，就说明我不打算追究你打麻将的事。”
“但有一点，以后不准继续这么干了，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只要能把工作干好，帮助杨林乡的老百姓脱贫致富，我非但不处分你，还会提拔重用。”
“谢谢市长。”洪新华如释重负，说道：“您放心，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好，我等着看你的表现，今天叫你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问你。”
“您请说。”
“陈建泽这个人怎么样?”
“我们县的县委书记?”
“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要查他，找你来问话，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对于今天的问话内容，你要保密。”
“一定保密，一定保密。”洪新华眼神里开始冒光。
市长亲口说信任我啊，看来我要走运了。
“市长，我和陈建泽的关系并不好，很少走动，只是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说说看，详细一点。”
“陈建泽今年五十三岁，年轻的时候是个公社干部，后来不知为什么，被当时的地区专员沈有道看上了，把他调到地区行署，给自己当秘书。
过了几年，沈有道调到省里当厅长，临走前把陈建泽安排到东山当副书记，然后他就一直待在东山，先是升县长，又升县委书记。
他当上县委书记后，大权独揽，非常热衷调整干部，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批干部被调整岗位，或者提拔。
据说松林乡的刘荣，能当上乡党委书记，就给他送了几万块钱。
绕山乡的党委书记胡玉珍，也给他送了几万块钱。
还有县公安局长邵志康，能当上副县长，也给他送了钱，估计不低于十万。
当然，这些送钱的事情都是传闻，我也没有亲眼看到，不敢说百分百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