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旁边一个秃顶的中年人突然敲打着桌子，众人的争论立马停止。
郭亮也将目光看过来。
这人正是机械厂的厂长，蓝报国。
一旁坐着的中年人，是机械厂的书记，唐强。
“讨论了这么久，你说的有理，你说的也有理。”
蓝报国冲着众人说道，“但这件事，能不能做？”
蓝报国说完，看了眼对面的郭亮，见对方一脸的平静，心里有些无奈。
眼下这情况，出乎预料啊。
“厂长，不是我们不想做，实在是难啊...”
蓝报国说完，一旁站起来一个中年人神色凝重的说道，“是啊，这种设计图我们分析了，机翼与机身是一个整体，所以飞机的蒙皮要有一定的弯曲度，所以制造这样的蒙皮，需要超过800吨拉力的新型专业设备，但眼下只有600斤的机床，根本达不到要求。”
“没有机床，怎么做？”
“况且这种蒙皮需要用到复合材料，咱们机械厂里找不出符合这种要求的材料。”
“不是我们不想做，实在是做不了。”
“除非，除非更改下设计...”
中年人说着看向一旁的郭亮。
在场众人也都关注着郭亮脸色。
原以为郭亮会反驳的，哪知郭亮根本就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让中年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书记唐强暗中看了眼郭亮，随后跟蓝报国对视一眼，眼神里分外凝重。
中年人说完立马坐下，身后又有人站起来发表意见，大体跟先前说的差不多。
当然，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觉得可以干干试试，寻找办法。
总之，蓝厂长说完后，会场再次争论起来。
直到中午，也没有讨论出办法。
郭亮一言不发，这种事情出发前机械厂就有交代，这边解决不了，就让指挥部解决。
趁着中午吃饭的功夫，郭亮将电话打给机械厂。
四九城，红星机械厂指挥部里。
吴喆听到郭亮的汇报后，立马找到杨小涛说明情况。
“喂，郭科长，我是杨小涛。”
“现在是什么情况？”
杨小涛连忙询问。
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个‘头铁’的工厂。
想要修改设计图，真敢说啊。
“杨总，现在他们在研究设计图的时候，就有些抵触。”
“为什么？”
“我了解下，应该是他们以前的设计都是独立的，可我们这次提供的蒙皮设计图，是跟机翼一体的。”
“他们的主要困难有两个，一个是机床不行，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无法进行曲度的制造。”
“另一个就是制造蒙皮的材料，他们确定不下来，有人说用原先的材料，有人建议用铝合金的...”
郭亮说着，杨小涛让吴喆在柳州机械厂下面将这两个困难记录下来。
“他们领导层的态度呢？”
郭亮想了片刻，这才回道，“杨总，这正是我想说的。”
说到这，郭亮将自己感受到的说出来，“而且，杨总我觉得他们对这任务有些抵触，我感觉他们就想着，跟那些乡下的小老头那样，满足媳妇热炕头，对‘挑战’‘变化’很是抵触。”
“这两天在这，就是这种感觉。”
指挥部里听到郭亮这样说，吴喆娄晓娥等人都是变了脸色。
“那工厂工人呢？有接触过吗？”
“没有，这两天净在会议室里开会了，车间都没去看。”
听到这，杨小涛突然笑了。
然后看了眼，这柳州机械厂正是三机部的。
看来上次章老的‘大扫除’还是威慑不强啊。
“你先不要急，我这边跟三机部联系下。”
“不过，你要坚持住原则，咱们的设计，一点不能更改。”
“后期如果对方同意做了，也要时刻检查，这点很重要。”
“有什么困难及时汇报，这样，每隔两天我会让人给你打电话，这样也能避免你那边出事联系不上。”
杨小涛想了下还是小心点好。
实在不行就换工厂，反正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不能因为这些家伙耽误工期。
挂断电话，杨小涛并没有急着给三机部打过去，而是看向吴喆。
“吴主任，这件事你怎么看？”
吴喆沉默片刻便说道，“这是对方在推脱责任。”
“困难哪个工厂都有。但现在，大家都没有提出过，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想做的更好。”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取得统一认识，这是工厂领导的问题。”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杨小涛对吴喆的判断很认同。
白驹战斗机不是仿制联盟的，是别具一格的，所以很多部分都是超前的，是需要各个工厂克服苦难，攻克难题的。
大家都一样，每一步的提升，都要面对困难。
不要说谁的大，谁的小。
只要是能够打破现有桎梏的，都是了不得的事。
“吴主任，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
吴喆听了眉头皱起，然后试探说道，“还是让郭科长再次跟对方领导沟通下，让他们认识到这次任务的重要性。”
杨小涛双手抱胸想了下，最后还是摇头，“不行，这件事我们要明确自己的强硬态度。”
“能做就做，做不了，就换一家。”
“咱们没工夫跟他们扯皮。”
“你让郭科长跟他们扯，搞不好这头答应了，真干起来就磨洋工了，最后快没时间了，还会提出修改设计图。”
“那时候咱们就被动了。”
吴喆张张嘴，然后用力点头。
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
“三机部的攻坚组是郑双燕对吧。”
吴喆点头。
“我给他打电话。”
“行。”
杨小涛走到一旁拿起电话，然后平复心情，这才拨打出去。
三机部，主任办公室。
自从成为攻坚组组长后，郑双燕的工作中重心就放到了生产协调工作上。
没办法，他们三机部参与的工厂太多，这一次事情又急，又得紧紧盯着。
好在这些天下来没有出什么大事。
各个工厂汇报上来的消息都接到了技术员，然后开始展开工作。
不过这次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他们三机部也能在领导面前露回脸。
然后又想到这次唱主角的红星机械厂，又想到担当大任的杨小涛。
脑海中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老冉还没见过这大女婿呢。
当时见面的是事后，也只是对杨小涛的手艺本事惊奇，但这才几年啊，原本的杨工，如今变成了杨总。
更是一个人开始挑大梁，这...
这只能说，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啊。
“这小子，算是个人物。”
感慨一句，郑双燕感觉口有些渴了。
就在郑主任准备起身喝口水的时候，杨小涛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我是郑双燕。”
“喂，郑叔啊，我，杨小涛。”
郑双燕立马坐回椅子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小涛，你不是忙着嘛，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哎呀，郑叔，这事不跟您说，我这心里过不去呢。”
本来听着杨小涛喊叔心里还挺美的，但现在听杨小涛说这个，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要出事。
“小涛，你别跟叔客气，有啥事赶紧说。”
“叔，我这边有点事，跟您提前透漏下。”
“你说。”
“是这样的，我们给柳州的机械厂送了任务，就是蒙皮的制造。”
“现在碰到这个问题…”
杨小涛说起这个，郑双燕立马抽出一份文件，然后快速浏览上面的信息，然后听着杨小涛继续说着。
“我们的人汇报情况，他们有些困难。”
“一个是机床达不到加工的要求，一个是材料问题。”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所以，我才跟您提前透个风，咱们看看，能不能解决了。”
“实在不行，我们再换一个...”
郑双燕此刻双目已经赤红，心里更是堵得慌，这话啥意思？
换一个？
那是换一个的事吗？
那是打脸啊。
“郑叔？在吗？”
杨小涛的声音传来，郑双燕回过神来，嗓子有些嘶哑，随后说道，“小涛，这件事先别急，我这里确认一下。”
“行，我知道，您也别忧心，没啥事哈。”
“嗯嗯，我知道，知道。”
挂断电话，郑双燕猛地站起来，然后一脚将椅子踢到一旁。
屋子里的动静让外面的人吓了一跳，进来后看到郑双燕脸色铁青，也不知道该说啥。
“去，将王玉树找来。”
“是！”
说完郑双燕走到一旁拿起缸子灌了一口水，冰凉的刺激让心里的燥热清爽一会儿。
“领导，您找我。”
王玉树正在规划部门的工作，听到郑双燕找他连忙放下纸笔跑过来。
“进来！”
郑双燕深吸一口气，然后问道，“柳州机械厂那边是你负责的？”
“对，是我负责联系的。”
“他们书记厂长怎么回事？”
“领导，什么情况？”
王玉树还有些不明所以，满是疑惑。
郑双燕努力吸气平复心情，然后才将杨小涛说的情况说了出来。
闻言，王玉树脸上也冒出了冷汗。
“领导，我，我去趟机械厂。”
“我亲自去，我倒要看看，这个蓝报国到底想干啥。”
“这家伙，将咱们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啊！”
王玉树气不打一出来，郑双燕反而冷静下来。
杨小涛给他打电话已经说明问题严重性，但也不是不可挽回。
最起码，这件事只是传到他这，解决了就没问题。
解决不了，那他也只能丢脸了！
“行，你尽快过去！我让人给你安排飞机！”
“到了那里，一句话，能干干，不能干，就换！”
王玉树点头，立马跑出办公室。
上次在红星机械厂开会的时候，他多嘴提了个问题，结果人家杨小涛没说啥，却被钱老一句话倒的哑口无言。
众人心里都明白，钱老说话不是无的放矢的。
所以他将怀疑通通压在心底，为的就是看看，一切如设计图做出来的飞机，到底怎样。
而前提是，按照要求做出来。
“这混蛋，就没个省心的！”
出了门，王玉树连忙赶往飞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