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林没有争辩，也没有反驳，扭头看了风宸一眼，再次试图去抓他的手。
两人现在的状态与曾经很像，只是单纯的睡在一张床上，聊聊天，说着说着开始争执，甚至动手。
曾经是，为了自己的观点，争出一个胜负。
唯一不同的是，曾经他也会很生气，气到想要跟风宸绝交，所以绝不会再理他。
至少……明天、后天，等他气消了，才会去跟他道歉，对他说：我们和好吧！
至于胜负，在那个时候其实也已经不重要。
但现在，他不想继续幼稚的赌气，一刻，也忍不了。
察觉到赵景林试探着伸过来的手，风宸这次倒是没有将它扔开，于是那手的主人瞬间像是得到了默许，得寸进尺的攥紧他的手掌，继而十指相扣。
“够了，你学了些小把戏。”
察觉到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还想有进一步的动作，风宸出声制止了他。
赵景林很乖巧的停了下来，只牵着他的手，不再动作。
只是，笑着调侃。
“怎么，你也会怕变态吗？”
风宸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怕的是，会因为自己，让赵景林迷失到找不清自己原本的样子，怕对不起太爷爷的嘱托，怕对不起曾经十几年的友情。
刚刚赵景林的反应，让风宸感到这份感情对他来说有些沉重与畸形，过于炽烈。
怕他因为这份感情，做出一些，不可挽回，而自己不得不伤害他的事情。
很多时候，他的决策不受感情的影响，但并非无情。
见风宸没有反应，赵景林握了握他的手，又看了他一眼，自顾的找着话题。
“那明天第一次去秋小姐家，给她的家人送什么礼物，不至于让他们看轻了你，又不至于过分贪婪，想要利用你与秋小姐的这份联系。”
“这种事也要问我，拿你有什么用。”
“那就明早再说吧！等你吃早饭的时候，再叫人去准备，也来得及。”
赵景林转回头，望着夜色中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平静淡然的说道，温和……不，应该是让人感到有些温柔。
“如果你是女孩儿，我想在十六岁遇见你。”
风宸沉默了片刻，忽然的开口。
如果小林是女孩子，他不会被从小送到自己身边，毕竟风家养的不是童养媳。
他会娶的女人，身后必定也有着相当不俗的背景，不会被送去当童养媳。
风家也不会那么早，确定要与哪个家族进行联姻，十几年的变数，也是很大的。
被送到他身边的人，不会是女孩儿，因为要能与他势均力敌，不只是解闷儿的伙伴，也是一个能带给他紧迫感的督促者。
他不止学文化课，所以在某些方面，女孩子有着一些天生的劣势。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是，风家不会这么早确定联姻对象，被送到他身边的若不是联姻对象，那些情窦初开的年纪，万一有个擦枪走火，又或者情根深种，不利于家族今后对那个位置的安排。
如果这十五年陪着他的不是赵景林，如果他是一个女孩子，风宸想在十六岁时遇见她，正好是风华正茂，情窦初开的年纪。
他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博爱，三年谈情，三年说爱，门当户对，纯情初恋，或许会是一个太过平淡、但顺理成章的姻缘故事。
其实，谁不想长成童话故事里的样子，他也不是生来就见一个爱一个，也曾憧憬过传说中至死不渝的爱情。
只是，他看到的真相太多了，知道那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而太爷爷对他的培养，很重的一点，便是要避免他陷入那样头脑发热的感情。
等他一回过神儿来，纯情吗？我确实很喜欢，纯情萝莉，还是纯情御姐，我可太爱了。
天下真情尚可有，不过龙鳞凤羽。
“为什么要是女孩儿，会有什么不同，这次，你也随大流，对感情这件事，抱着性别之见吗？”
“我并未后悔，生来是个男人。”
赵景林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他。
只在第一次意识到，他对风宸抱着的感情，不再如兄弟般纯粹，掺杂一丝悸动时，他有过一刹的怀疑。
“这是现实，并且是正确的，想想全天下都变成男人爱男人，女人爱女人，会有多可怕。”
“混沌初开，始分阴阳，万物诞生于阴阳之间。”
“哼——总之，我不会为一份感情，犯天下之大不讳，这种事，始终上不得台面。”
“如果我为了你，能够做出这样超越底线的让步，那也能为了让这种感情，能够更坦然自如的公之于众，试图去改变所有人的认知。”
“你知道，我至少能做到不少事，比如让其成为一种风潮。”
“感情不分性别，但现实分。”
“因为我有一定能力，所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第一步，就不能迈出。”
不利于家族，不利于社会，不利于自己，风宸是不可能因此头脑发热去做这种事的。
他只会跟赵景林保持现在这种关系，但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姬兰汀那个位置的人。
没别的，就因为他是男人。
如果，他就算头脑发热，就算竭尽全力，也只是能改变自己身边三五亲友认知的普通人，他倒是可以，拉着赵景林去何兰结个婚，也不介意，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既然是现实，便没有如果。”
“你放心，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不会抢你的女人，也不会做对你喜欢的女人，不利的事。”
“我清楚自己的身份。”
赵景林回过头，轻叹着说道。
“可是……喜欢同性不是什么好事，像你这样，男人女人你都爱，更是人人喊打哎！”
“别人效仿不来，你们……她们，都是一样的，影响不了我，更影响不了家族。”
风宸笑着摇头，玩物而已。
她们能够得到的，都是自己愿意给的。
养了一只小猫小狗般的感情，不是没有情，只是见得多了，博爱多了，分摊给每一个人，都没有那么重要。
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这种事，大概只有不入流的世家公子才会当了真。
包括赫赫有名的妲己、褒姒，真有祸乱一国之君的能力吗？
都只是当时时政下的牺牲品罢了。
“老太爷给了我几个人的联系方式，他们帮忙摆平了袁家的事，我把名单给你，赵家不知道他们是风家的人，我想……你也不一定知道。”
赵景林扭头看着风宸，握紧了他的手，他看到黑暗中，风宸嘴角挂着从容而带有几分不屑的笑意。
话题，一下转到正事上来。
风宸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养成纯情的样子，而他一开始，就知道这点。
知道他不为感情所动，看到他不为感情所动，喜欢他，不为感情所动，以自己为世界核心的样子。
明知他的自私，却被自私的人，吸引着，如同飞蛾扑火般，在火焰中燃尽，化为灰烬，也想更接近他，看到那火焰更加蓬勃而有生命力的样子。
“哦？说给我听。”
听他说到这个话题，风宸来了几分兴趣，转身将他抱进怀里。
“……”
赵景林沉默了一刹，真现实，早知道风宸会这样，他就直接说这个了。
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风宸。
片刻的沉默后，赵景林将他今晚联系赵家的人，与紧急赶回处理儿子“意外”事件的袁翡及袁家势力对抗的细节讲给风宸听。
包括有关于老太爷交给他可以从各个方面绝杀袁家，让这个家族，再也无法在官面上、民间、家族势力之间，发出声音，使其孤立无援的几个协助者的名字及身份介绍给风宸。
“确实没听说过，等回去，我问问爷爷，怎么个事儿。”
安静听完，风宸笑了一声，淡然回答。
“直接问？”
赵景林显得有些惊讶。
“不然呢？他都直接交给你联络调度了，我不知道也很难吧？”
“所以我十几年都没待在家族，对家族这些人脉关系，势力有所好奇，不是很正常吗？”
“能简单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多费周章？”
“……”
赵景林又沉默了一下。
“是我想多了。”
因为是赵家都没摸清的关系，他还以为是老太爷刻意隐藏的部分实力。
既然隐藏，肯定是不想让人发现咯。
“你还是……把袁牧买凶杀我的事，弄干净一点儿吧，爷爷可没这么好糊弄。”
风宸眯着眼提醒道，袁牧买凶杀他，先动了手，这其中，不用问，他也知道赵景林出了不少力。
“老太爷知道我们钓鱼执法怎么办？”
“谁跟你我们，都是你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风宸眨了眨眼睛，一把推开他，与他撇开关系。
赵景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抬起仍然紧握牵着的风宸的手。
“就是我们，你别想撇得干净，你想撇干净，老太爷问起，我会如实跟他说的。”
“他信我。”
风宸笑了一声，毫不在意。
“那可不一定！”
“他只能信我。”
风宸笑着接话，不是信，是只能信，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呢？
非得拆穿，把风宸拎出来教训一顿吗？
非得把里面那点儿肮脏的真相，公之于众，用来教训风宸吗？
那损失的可不只是镇压袁家的一点资源，而是整个风家的形象和脸面了。
这是把事往大了整，而且是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往大了整。
风傲不会这么做，就算教训，也只会私底下教训他，必然不会太过。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自信，老太爷现在已经不像你刚下山时那么信任你了，他已经知道，你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乖孙子”。”
赵景林咬牙切齿的加重了“乖孙子”这几个字。
“你是想叫我孙子吗？”
“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直接叫！”
“爷爷，给点儿零花钱，我有看到你的钱包里有一张不属于我的黑卡。”
风宸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伸手去掏赵景林刚刚脱到一边的衣服。
习惯真好，脱个衣服还顺手叠起来，天生伺候人的命。
“滚啊！我觉得你该给我付工资了，至少应该一视同仁。”
赵景林一把按住自己的衣服，侧身挡住风宸。
“一视同仁？什么一视同仁。”
风宸带着几分不解的反问。
“跟秋小姐她们……一视同仁。”
“赵家把我送到你身边来，本来是想凭借这层关系，让我从风家谋利，助赵家更进一步。”
“现在不但没有如愿，还把整个赵家搭进去了，你连工资都不肯付给我，岂不是很亏？”
赵景林解释着。
“跟她们一视同仁？”
“你这要的是工资吗？是包养费吧？”
“这点儿钱你也要，为这么点儿小钱，说出去也不好听，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真贪财啊！”
风宸显得十分惊讶的反问，一副你简直疯了的表情。
“承让承让，总好过你为了一点儿小钱，随便叫人爷爷！”
赵景林轻嗤一声，不以为意。
“咳！半斤八两，你也不用承让了，我给你。”
“你自己转咯，不过你得告诉我，你那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多少额度，给我使使呗。”
风宸收回去掏他衣服的手，按着他的肩头，笑侃道。
之前打眼儿那么一瞅，也没看清是国外发行的还是国内发行的啊，国内发行的其实有额度上限，也就千把万。
至于这受邀门槛嘛，至少也得年日均存款在2000万以上，这小子没那么穷啊！
不过，要是从其他途径搞到的，就两说了，毕竟，也有很多时候，条件只是摆出来给大部分人看的。
“别人我都敢给，但你……你是真能花，谁知道你买什么东西？”
赵景林不惜松开他的手，抬手去推他按着自己肩头的手。
那玩意儿本质上是一张信用卡，就算没额度上限的，超过风控额度，也会有人打电话来确认是不是本人。
赵景林是真怕风宸打算买个蓝星，虽然可能没那么夸张，但他是真干得出来。
“袁牧都愿意给你花一百一十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怎么扣扣搜搜的？”
风宸低头与他对视着质疑，带着强烈的胁迫感。
“是我爸给我的，我就没打算用，这是超出的那十块！”
赵景林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掏出衣服里的钱包，把除了那张黑卡之外的所有卡片都丢给风宸。
有风宸自己的，也有他的。
“拿去！”
这张黑卡不知道赵漾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的，是他当上家主，大哥也死了之后，赵漾试图与他修复关系，示好送的。
他没打算用，只是收下，不算接受赵漾的示好，只是表示自己愿意认同这份父子关系，只要他们不搞事，便不会像对赵景庭那样对他们动手。
“怎么不拿？你都不知道怎么用这些玩意儿吧？”
见风宸没有接，一堆卡片在被子上散落得七零八落，赵景林嗤笑一声调侃。
“我没那么蠢。”
风宸坐起身侧头看着他，虽然他买什么东西，一般只吩咐一句，自己确实是不拿钱，也不用这些东西的。
但使用起来并不复杂。
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赵景林还真给他。
“你没告诉我密码！”
风宸捡起一张赵景林的银行卡，提醒道。
“你都不是真心给我。”
赵景林差点儿被气笑了，直接把密码说给他。
“嗯……我收下了。”
风宸顿了一下，捡起这堆卡片，将自己的递还给他。
“放你这，你好替我付钱，你知道，太爷爷不喜欢我接触这些铜臭之物。”
赵景林接了过去，只是看了看风宸，欲言又止。
“那……那我的？”
不是，自己的不能接触，我的就能接触了？
“你不是给我了吗？”
“我知道了，你都不是真心给我。”
风宸数了数，两张银行卡，一张他自己的信用卡，将三张卡片叠在一起，揣自己兜儿里。
“卧槽！我给你还真敢要啊！”
“不是……哥们儿！”
赵景林张了张嘴，有些欲辩难辩。
给倒是他给的，问题他知道风宸不可能自己拿着卡去买东西的，他知道啊，太爷爷不喜欢风宸自己接触这些铜臭之物，他是要修仙的，不能为俗物缚身。
那踏马是他全部的流动资产！
“你让我喝西北风啊，工资没有就算了，花你点儿钱，还给还上了，你踏马训我一顿。”
“现在这……”
“你不绑手机了吗？没事儿，我尽量不转移，你还可以用。”
“对了，之前说的那个……包养费，你自己转啊！别跟我客气！”
“我不但一视同仁，你还可以转双倍，怎么样，我老疼你了。”
风宸拍了拍揣起来的卡片，微笑且大度的说道。
“卧槽！”
赵景林抬手抓了抓头发，不是，亏大了啊！
风宸这跟把钱从他左手兜儿里揣到右手兜儿里有什么区别。
转双倍？转十倍也还在他手里啊！
“喏，现在我们俩的诉求都满足了，这个问题完美解决。”
“睡觉吧！你没几个小时可睡了。”
风宸拉着他躺下来，将他搂进怀里。
“不是……哥……哥哥，你不能碰这粪土，太脏了，太爷爷会不高兴！”
赵景林试图劝说。
“脏？怎么滴，你这钱，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啊？赃款？”
风宸挑了挑眉，询问。
“……”
“都不是。”
“这太俗了，影响你修仙！”
赵景林试图换一个姿势劝说。
“几张卡片有什么俗不俗的。”
风宸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这是诈骗！”
赵景林咬了咬牙，义愤填膺。
“你不是真心给我，看来你也不怎么喜欢我。”
“呵，我也不强人所难，还你吧！”
风宸闻言低头轻嗤，自嘲的摇摇头，摸出那几张卡递还给他。
赵景林下意识抬手来拿，看了看风宸的表情，又将手收了回去，翻身转向另一边。
“不准转移啊！”
“谢谢宝贝儿，明天看看你有多少钱，又可以多养几个女朋友了。”
风宸瞬间换了一副笑脸，搂着赵景林在他肩头亲了一口。
“去死！不准拿我的钱养女人！”
“其他的我没资格发表意见，但这踏马是我的钱，不准！”
赵景林瞬间有些炸毛，红着眼转过身来拽紧风宸睡衣的领口。
风宸丝毫不为他气愤的气势所动，眯着眼笑着。
“给我就是我的了，除非，你不是真心给我。”
听到他这话，赵景林有些绷不住，几颗眼泪珠子从眼眶里蹦落出来，有些慌乱的低头，松开风宸的衣领，抬手想要快速抹掉。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经逗。”
风宸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迫使他抬头，让他哭，抹在自己衣服上温热的眼泪也很熟悉。
“我不差你这点儿钱。”
“那你还我！”
赵景林抬头看向他，不像平常在外人面前那样冷漠、疏离，透着几分孩子气的脆弱、不满。
“哪有人给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
“还是不可能还滴！”
风宸笑嘻嘻回答。
又凑近他脸颊亲了一口，轻声道。
“你想买什么，只要跟我说过了，自己去买。”
“我可不像你这么小气，只要说了，你甚至可以拿我的钱去养女人，只是不能是我的女人。”
赵景林抿了抿唇，呵呵冷笑一声。
“连这种事，你也要争个胜负。”
他确定以及肯定，风宸是因为他刚刚不让风宸拿他的钱去养女人，所以风宸才特意说了这么一句，以彰显他的大度。
明知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