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一连吐了十几口，才缓过来，摊在虞景钰身上，伸手推开铜盆喘息。
虞景钰一手揽着星影，一手将铜盆放下：“才醒来，好好休息。我准备了很多灵药。”
星影伸手抓住虞景钰的手，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我要走了，以后照顾阿蛮。你是对的，不论我，还是阿蛮执念太深，容易忘却生死，行至险招，只有足够的牵绊，才会惜命。”
“别说话，你们都会好好的。”虞景钰扶着星影躺下，起身准备去拿灵药。
星影一把抓住虞景钰的手：“唐影死了。”
虞景钰突然顿住，眼眶湿润，缓缓闭上眼：“蛊灵是灵，人灵也是灵。阿影……”
“我知道的。”星影拍了拍虞景钰的手背：“答应我，一定要为唐门，为各家门派留条路。被迫封山门，太难了。”
“好。”虞景钰缓缓睁眼，眼中再无波澜，肯定的回视阿影，他们都知道，这是对彼此的诺言。
星影躺在床上，眼睛透过纱幔看向远方，耳边隐约有溪流潺潺的叮咚，有门中孩童早习的号令声，有机关小猪的哼哼，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她缓缓满足的闭上眼，眼角有泪痕滑落：故乡啊～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虞景钰木然地伸手将灵药一圈一圈的堆叠在阿蛮身旁，指节弯曲蜷缩，刻画了他的紧张和期盼。
额间灵纹熄灭，藤蔓疯长，将灵纹攀附，缠绕。
额间灵台内，四面环水，中间一个祭坛一样的台子，上面长着像极了额间灵纹的花朵。
无数药灵光点碰触水面，瞬间溶于其中。
台子下的水底，阿蛮蜷缩着，被庞大的植物根系拥簇着，呵护着。
星影一步步走向蜷缩在水底的阿蛮，模样渐渐退却，变成了二十五六的青年模样，同毒尸阿影有几分相似。
阿蛮睁开眼，琥珀色的双眸透过了星影，恍若失明。
星影潜入水底，指尖轻触阿蛮的脸颊：“最后一面，未曾想来得如此快，又是以这样的境遇再见。阿蛮，看看我。”
阿蛮眼眸缓缓转动，定定地看着星影 神情木然，眼神空洞。
“阿蛮～若你醒来，再也看不见我，会不会难过？我要走了。”阿影指尖在阿蛮脸上缱绻，轻柔得仿佛拥吻。
阿蛮并未回应，现在的她更像是无机质的植物，对外界感知很微弱。
在额间灵台，巫族的神性也压过了她的意识。
阿影额头抵着阿蛮的额头，身上流光缓缓向着阿蛮流动，额间灵台几年的容纳，他与阿蛮早就气息相通。
阿影逐渐转淡，他的灵魂仿佛触动了什么关键，整个空间躁动起来。
阿蛮眼神渐渐多了华彩，自主的吸收额间灵内的药灵，恍如鲸吞，在水面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漩涡。
外面的灵药不需要虞景钰的巫咒引灵，纷纷被剥离纳入额间。
阿蛮推开虚弱的阿影：“你不要命了？！”
阿影轻笑，心情似乎很好：“阿蛮，或许，我能帮你压制半尸之体。”
“有完整的《长生诀》，我迟早也能研究出来。不需要你贡献灵魂。”阿蛮严肃地看着阿影拒绝，她只想要身边的朋友，都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帮自己，而害了他们。
阿影轻轻摇头，她总是这样，将关心藏在细微，却从不宣之于口：“我是自愿的。”
“你这样，星影怎么办？唐门多少人还等着你查明当初被困真相，解除封山令，行走江湖中。自己的责任，别妄想我替你扛。”阿蛮吸收了足够的灵，缓缓从根茎中脱离，漂浮在阿影面前。
“星影，星影啊～谁见过星星的影子呢？本来就不存在啊～阿蛮，我活不了了。”
阿影伸手整理阿蛮的耳发，眼神缱绻着爱慕：“星影 不过是我留在你身边的证明。”
“不会的，不是的！”阿蛮眼中有坚毅，伸手捂住了阿影的嘴唇，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阿影所言才是真实。
但，她却不愿意信，眼泪却忍不住落下：“星影是你妹妹，不要胡说！你再等等，《长生诀》下寻回，我研究透彻就能让你的身体恢复，你会好的，会好的！”
“别哭，别难过，我舍不得。”阿影将阿蛮揽在怀中，浅笑着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阿蛮，九年前你救我，现在能以这种方式还你，我很开心。”
在身体接触的瞬间，她看到了阿影头内蛊虫的记忆，身首异处，断了唯一最后的生机：“我是巫，能以巫术可以送你入轮回。人有魂魄和巫不同。你还有生生世世。”
阿影将挣扎的阿蛮禁锢怀中，一点一点用力抱紧，卸去她的挣扎：
“这些年啊，过得很精彩。很开心能护着你，一同走过这些年。也很开心，同样被你护着，记着。阿蛮，再见～”
随着他一点点的裹紧，灵体融入阿蛮灵体。
从脚到头渐渐虚幻，还有半个身子的时候，阿蛮终于挣开了束缚，却眼看着他消散无能为力。
阿影伸手轻轻擦掉阿蛮的眼泪，渐渐手指也虚无，直接穿过阿蛮的灵体。
他看着阿蛮灵体越发凝实，眼底都是笑意，穿过灵体，晃若时间被倒回，看到了曾经。
那年白雪皑皑，将所有的鲜血，冤屈都覆盖粉饰。
被人追杀千里，从梁州北到南部山中，直到从数丈悬崖跌落，虽然被途经树枝阻拦，到底还是碎了筋骨。
砸入厚厚积雪，疼痛和冷意已经逐渐麻木，死亡真实得可怕。
却有白鹿行至，丛生的角上挂着彩条和铃铛，背上托着半遮面的赤足白衣少女，逆着光，仿佛从天而降的仙子，不真实，却又那般美好。
他们的初见，一人高坐鹿背圣洁美好，一人深陷雪地狼狈污浊。
艰难地伸手，妄想抓住那点光芒，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对一个半大少女开口，他说：“救我……”
少女侧头微思考，竟然真的从白鹿上下来，半蹲他面前：“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