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八章尘缘，俗念痴缠
当往事讲到这里，无涓子身躯突然激动得有些痉挛，宛如体内阴阳不将，时而发寒时或发热的光景，颤声说道，
“我多么高兴啊，我要他抱我，紧紧地抱住我。然后他什么都听我的，就真的来抱我，真的抱得很紧贴。
我想着要他亲吻我，他居然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居然就主动开始亲吻我的眼睛了。
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世上万般，无论什么都不重要了。老天无论如何惩罚我往后的人生，我都愿意承受。
因为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太幸福了。从他的拥抱和亲吻当中，我已经无比清晰地懂得，我的二师兄，他确实爱我疼我，至亲至深。
有他如此，今生不枉。就算是马上死掉，我也值了。
而我当时有多欢乐，那个姑娘就有多窝火。她怒火冲焦，双目喷火，出刀就砍向了二师兄的头颈。
我们自料必死，并且都自以为就算即刻死了，一生也再没什么遗憾。所以我们俩都表现得很淡然，甚至两个人脸上都满含微笑。
可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那个姑娘竟突然住手，却刀式一变，猛然用力绞向了二师兄的脸上。
我当时只见刀光一闪，二师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条又深又长的伤痕。这比对我施加任何酷毒都更让我伤心难过，我愤怒无比，大声斥骂那姑娘太阴险狠毒。
可是二师兄却淡定地摇了摇头。他轻声对我说，‘六师妹，我们已死都不怕了，连死都没有遗憾了，还用在乎这点小事么？
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无论生死，就一切安好，舍此而外，不管任何事，也都已不再重要了。’”
貂儿听到此处，又禁不住诧然惊呼了一声，说道，
“啊呀，原来我们一直错怪了掌门师叔了，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对你很坏，他其实心里面对你很好的。
唉，真是对不起啊，掌门师叔，等貂儿回到昆仑之后，一定会好好地帮你『揉』『揉』肩膀捶捶后背了，就当做为刚才的失言责怪赔礼道歉。
但六师叔，那么后来呢？你们后来又怎么样了？你们自然是没有死的了，既那么要好，又都活下来了，为什么还不在一起，相反地，竟还要全部都出家了呢？”
“后来啊，后来是我们获救了。”
回顾旧事的无涓子轻轻说道，
“是四师兄领着大师兄他们及时地赶到了。大师兄武功高强，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纷纷被打得落荒而逃。我和二师兄因此得救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白鹭和貂儿，她随又慈祥笑道，
“在这之后的那一段日子里，我和二师兄过得确实十分愉快。虽然他有时候忍不住为脸上那道伤疤气闷苦恼。
但在我的劝慰之下，那些烦恼也往往只是瞬息之间偶尔发生，却又能很快得以平复，多余的苦恼往往也在其过后就旋即消失无踪。”
貂儿听她此时的语气，宛然充盈一派的轻松愉悦，不禁问道，
“既然你们这么快乐，那后来又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后来又不在一起了？”
无涓子勉强挤出一缕苦涩笑容，缓缓说道，
“说到底，这是我们两个缘法不够，所以注定要受到来自各方各面的阻碍吧。我和二师兄在一起之后，四师兄就日渐消沉了起来，整天怏怏不乐，郁郁寡欢，借酒浇愁。
二师兄眼见四师兄颓唐憔悴的态势，知道根源所在，就又找到了我。他对我说，他从前对我所说的，其实都是哄我的，根本就不是发自真心，而是故意要用来刺激那个划伤他脸的姑娘，方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并且那位姑娘，其实恰正是他的真爱，只为彼此阵营不同，一直相互斗恨怄气等等，诸如此类，罗七八嗦，说了一大堆。
可是他却忘了，我有多么地了解他。这种了解，甚至都比了解我自己还要来得全面深刻。更何况，他说谎话的本事，又一点也不高明，所以我自然压根就不会当真，也不会听信他的这番胡说八道。”
“哦，所以……掌门师叔见骗不到你，后来干脆就出家去，做起了这个老道士来了么？”
貂儿自顾地点了点头，郁闷地说道，
“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无涓子默然不语，对她的反问似乎也颇为感到无助与无解。
白鹭轻叹一声，也不无怅惘地说道，
“于是，六师叔你就继他之后，也戴冠出家了，对吗？”
“不错。”
无涓子说道，
“既然他能狠得下心肠弃我而去，他能去出家过了道士，我又为什么不能也来做个道姑呢？
他能放得下一切俗念痴缠，这没有了他的红尘世界，我又有什么是再不能够舍弃掉的呢？
今生今世，我从来就是要紧跟着他的脚步的。他拜师，我也习武。他涉足江湖，我也随之下山。
于是，他出家，我自然也同样要一起出家的了。他这一辈子，却是再也别想将我抛丢开去的了，想也休想。”
貂儿似懂非懂地摇头晃脑了一阵，拿出好像要大发一通感慨的架势来，最后却只说道，
“六师叔，你虽然是要和掌门师叔不离不弃，然后方才因此出家。
可是呢，岂非因你这么样的做来，却让无涵子师叔学了榜样，后来也跟着你出家去做道士。这，这也似乎有点那个……不、不太好吧？”
无涓子“唉”地叹息了一声，赧然道，
“这件事……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原非本意。我没想到无涵子师兄，他竟然也会如此决绝。
其实当时我都没往他那方面想过。我一心一意，就只想尽快追随二师兄了却尘缘。说来，这也该算是我的无心之过了。
但是既然他决意如此，最后造成如此的局面，终究事属无可奈何。”
貂儿眼睛闪了闪，先是以手支颐，似乎正在沉思默想。等过了好大一会子功夫，她方轻轻抬头，扳着纤长得如水葱一般的手指头，款款说道，
“看吧，做道士，就要害得别人伤心，然后跟着学样。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六师叔，你为什么就不着急加紧地想想办法呢？就是那种能叫掌门师叔不要再做道士了的好办法啊！”
“貂儿，你真是个小孩子。虽然有趣，毕竟尚还不怎懂事。”
无涓子哑然失笑，淡淡说道，
“只是这个里缘故，今日即便同你详细说了，恐怕你也未必就能理解。
但当俟诸他日，等逐渐略懂得此中些少的时候，你自己却又会很快就自然而然地将一切全盘明白过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