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凌云吃了人生第一次热乎饭，穿上了第一件没有破的衣服，也是第一次，睡在暖和的被窝里。
无论是诸白，还是他的母亲，都很好很好。
但凌云知道，这种好，只是短暂的。
第二日，他早早起了，回家去做他需要完成的活计。
“婶子”起的早，起来之后，看到了他身上的新衣服。
发了火。
“凌云，我养你这么大，你学点什么不好，学那溜子偷东西？
“说？从哪儿偷来的衣服？！”
“我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穿的？你居然坏我杜家名声？！”
他想解释。
“是，隔壁白姨给的……”
“给的？！”
杜婶子提了音量，拿起竹条抽了过来。
“你是什么东西，人家要给你新衣服穿？偷的便是偷的，好意思找借口？！我今儿个非得让你长长记性！”
凌云抱住头，蹲着没动。
被打的次数多了，便会明白，跑，解决不了问题。
你反抗了，只会迎来更重的毒打。
不如硬挨。
等打的那个气消了，也便会停手了。
只是，他有点心疼，身上的这件衣服……要是被打破了，怎么办？
早知道该换下的。
竹条抽的很疼，但早就习惯。
凌云等待着结束。
却听隔壁，传来白姨的声音。
“诶诶，干什么呢？小孩子下那么重的手！”
杜婶子抽打的动作停下，迅速的恢复了笑脸。
“是吴妹子啊，没事儿，没什么事儿，就是孩子不听话，教训教训。”
随后扔了竹条道。
“我刚才就是被气到了，没事儿，妹子你回屋吧！”
凌云偷偷去看。
杜婶子，总会有合适的理由。
所以一般这种时候，被劝阻的人都会识趣的走开。
白姨没有动，躲在白姨身后，只露出个眼睛的诸白也没有动。
白姨笑着道。
“咱两家之间，就隔着几步的距离，什么话，不想听也听见了。”
“小云的衣服，还真就是我给的！”
“你这事情都不搞清楚，便一口一个偷字，直接动手……真是让我开了眼。”
杜婶子的脸色顿时僵硬起来。
而白姨，则是继续道。
“你在乎名声，就自个儿把事儿做好，深秋让孩子睡外面，啧……”
“听村长说，你儿子进了私塾，在跟先生认字？正好，我赶明儿也得送我这小子过去。”
“那时候可得让我家小子与哪里的小孩们都说说，他娘，是怎么个是非不分的！”
杜婶子气极。
“你……这是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姨叹了口气。
“没办法，我这人，就喜欢管管闲事，喜欢将看到的事儿……说给别人听。”
杜婶子脸色难看，但也似乎是被这话震住，没了胆子。
冷哼一声之后，转身回了屋里。
凌云缓缓站起来。
第一件事情，是看身上的衣服。
没有破，于是松了口气。
走过去道谢。
“谢谢白姨……”
白姨摸了摸他的头。
“疼吗？”
他摇头。
白姨轻叹了口气，随后道。
“以后遇上这种事情，就大声叫，白姨给你做主！”
话落，手向后伸，将躲在她后面的诸白拽了出来。
诸白满脸拒绝。
“别，我还没洗脸！”
白姨笑起来。
“今儿你也做的不错，知道找大人帮忙，下次也要这样，知道吗？”
凌云这才将视线转过去。
原来是这样……
“谢谢白哥！”
诸白抬手抓了把他那凌乱的头发，嘿嘿一笑。
“说好了要罩着你的！”
……
杜家两口子，对名声的看重，只排在他们儿子后面。
所以从那次起，凌云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虽然还是吃不饱，没有新衣服穿，但至少，不用再睡院子了。
诸白经常跑过来找他，或者是为了给他东西，或者是为了玩。
在做完活之后，他也愿意跟着。
去河边，去小林子里，去田边等等，大多数，都是在两家门外的那处空地。
诸白有一个梦想。
成为江湖上的大高手。
所以经常的，拿个树枝比划。
还要让他也拿着。
然后煞有其事的讲，剑，是怎么样的，剑，应该怎么握，应该怎么耍。
某些时候……还喜欢扮演一个剑客。
“来来来，小云，今天轮到我当坏人，咱们从……抢民女开始。”
“你先当民女，然后是剑客，你记下啊！”
诸白拉着他，走到一棵树跟前。
让他靠着树，抬手，一只手按在他的侧边。
脸上带笑。
“小妞，长的不错呀，要不要跟着小爷？当小爷的人？”
第一次这样的时候，凌云问过。
‘为什么要这样。’
诸白说。
‘不知道，那上面就是这样的。’
之后，凌云便顺从了。
“快快，该你说话了。”
凌云并无表情，声音很小。
“呀，救命救命，好怕好怕。”
于是，诸白一边往他的手中塞了树枝，一边笑起来。
“哈、哈、哈，你叫呀，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凌云习惯的换了角色，走到一旁，从手中的树枝指着诸白。
“放开那个女孩子。”
“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
“哈、哈，吴家一条街，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
“你是谁，我也不需要知道！”
于是一场“刀光剑影”开启，两个小孩拿着树枝，来回比划。
累了，便坐在石头上休息。
“小云，我告诉你，以后，我一定要当一个大侠。”
“用我手中的剑，那个什么……哦，对，荡尽天下不平之事！”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他那时不懂，只是习惯性点头。
“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兄弟两个，要一起……嗯，仗剑，天涯！”
“好。”
“来来，把你的剑拿起来，跟我做这个姿势，咱们重新说一次。”
“哦哦。”
“来来，一二，说！”
“仗剑，天涯！”
“仗剑，天涯。”
小的时候，愿望总是美好而天真。
……
那样平静而快乐的日子，过了三年，在十岁那边结束。
那一天，很平常。
诸白约好了与他第二日去后山，他也期待着。
却在第二天，看到了那小院里，数十具尸体。
白姨……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