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雨没有出手，也没有逃跑，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完全转过来，默默的注视着李天澜。
李天澜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华丽繁复的大衣流动着暗淡的光泽，表情宁静，气息平淡，呼吸舒缓，不止是眼神，他身上的气质似乎都在无形之中转变着。
以前的李天澜也很安静，但那种安静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锋芒，他以绝对无敌的实力站在黑暗世界的巅峰，神榜第一，年轻气盛，锋芒毕露。
而现在的李天澜显得更加安静。
失去了武道实力之后，他身上的锋芒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淡漠又无比温柔，这种气质和眼神即便是在看到江上雨的时候，也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这一刻，江上雨突然理解了这种气质和眼神的含义。
你走在路上，看到了路边的蚂蚁，看到了路边的鸟雀，会是什么感觉？
唯一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蚂蚁和鸟雀明明就在那，明明看到了，意识到了，但却又像是没看到。
那是一种看到了但却根本没看在眼里，也没放在心上的状态。
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办法引起任何心绪波动和情绪起伏。
所以自己站在这里，所以自己被李天澜看在眼里...
他看到了自己，但却没有看在眼里，没有放在心上，那是一种极致的无所谓和不在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所以他看上去才会有种所谓的温柔与淡漠。
江上雨出奇的没有觉得愤怒，他的心神有些恍惚。
从江上雨到江上雨...
两个时空。
用最中二的说法来形容的话，李天澜，就相当于是他的噩梦。
江上雨自己也曾经无数次的反思过自己对李天澜的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
在另一片时空里，李天澜逼死了身为江山。
这一点是始终都无法绕过去的仇恨。
可江上雨明白，即便是没有这件事情，他对李天澜的敌意同样无法消失。
那些杀意，敌视，仇恨...
所有的一切，来自于嫉妒。
这是江上雨最不想承认但却又真实存在的情绪。
就是嫉妒。
两片时空，两条时间线，如果没有李天澜的话，会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江上雨已经想腻了。
他一点都不嫉妒王圣宵，也不嫉妒如今早已成了废人一个的前昆仑城少主古寒山。
他们背后的势力，武道传承的底蕴，盘根错节的人脉，哪怕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拥有这一切的人真的高人一等，他们有做各种事情的资格。
江上雨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他享受不到王圣宵那样的待遇，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他追求的，是想要让自己的后代去享受类似于王圣宵的待遇。
可唯独李天澜，他的心里怎么都绕不过去。
江山是资深议员，严格来说，江家也不算寒门了，但跟太子集团若即若离的态度，同样也注定江上雨背后不会有太多的助力。
而李氏落魄多年，最初的李天澜，自然也谈不上是出身豪门，他背后凭借李氏的过往能有些助力，可严格说起来，甚至还是弱于江上雨的。
从这一点看，两人的出身谁都没比谁强到哪去，甚至因为身份的原因，李天澜的处境比他还要糟糕很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两片时空里碾压了他一次又一次。
如果李天澜不存在的话，天赋不差，心性不差，能力不差的江上雨完全就是另一个李天澜。
他会一点点展现能力，积攒人脉，组建势力，披荆斩棘带着自己的家族走到巅峰，压下昆仑城，压下北海王氏，进入神榜，甚至让江家变成继北海王氏之后的第二个王朝...
以他现在的实力来说，这些都是有可能完成的，只要没有李天澜。
可李天澜偏偏就出现了。
两片时空...
穿越，或者说重生之前的那段故事，江上雨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他和李天澜差不多是同时出现在各方势力的视线里，因为王月瞳的关系，李天澜走进了北海王氏，然后不可阻挡的开始一路向上。
本该耀眼的江上雨光芒彻底暗淡下来。
在那片时空里，李天澜几乎是从入世开始就没有消停过，在天空学院还没有毕业，北海双子星的名声已经响彻黑暗世界，后来连双子星的称呼都没有人提起，从跟王圣宵齐平到跟王逍遥齐平。
入中洲，灭古氏，败剑皇...
十年的时间，波澜壮阔轰轰烈烈，即便是死都死的惊天动地。
那是真正属于李天澜的时代，那个时代里李天澜辉煌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光芒笼罩整个黑暗世界，变成了其他人心里的阴影，作为跟他处在同一个时期的人，所谓王圣宵，所谓古寒山，甚至江上雨自己，都已经暗淡的几乎没什么人记得。
而到了这片时空之后，李天澜的道路更加离谱，轮回宫的出现直接让李天澜有了无与伦比的底气，秦微白更是个疯子，不惜代价的帮助李天澜铺平了走向巅峰的道路。
江上雨艰难的恢复伤势，一步一步的走上来，不择手段的想要干掉李天澜，围攻，还是围攻，再次围攻。
失败还是失败再次失败。
最终他被李华成赶出了中洲，如同一条失去了一切的丧家之犬。
就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路西法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拿走了李天澜的实力，自己成功截胡，完美的结果。
他进入了所谓天骄的层次，有了天下无敌的实力，并且拥有了宗师的特质。
在这样的优势下，他想要杀李天澜，竟然还是失败。
不仅仅是失败，失去了所有实力的李天澜竟然又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重新恢复了实力...
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那种气场，那种眼神...
这一刻，江上雨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蝼蚁。
在两片时空里笼罩着他的噩梦又一次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无从躲避。
为什么？凭什么？
我明明已经天下无敌，你为什么恢复的这么快？
武道都没有了，你凭什么能恢复？
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你，为什么，你不去死啊...
江上雨闭上了眼睛。
内心深处一点火苗似乎开始燃烧起来，那点火苗不断变得旺盛，燃烧着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除了天赋，他真不觉得自己还有比李天澜差的地方，即便是天赋，他差的也不多。
凭什么李天澜就能一次一次的碾压他，即便是一无所有，也能很快恢复实力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恶心的高姿态？
那一丝火苗不断变得旺盛，变成了野火，吞噬一切。
江上雨突然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他只想让李天澜死。
但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路西法...”
他缓缓开口，语气淡淡的。
“嗯？喔...”
路西法笑了起来，他眼神中诡异的光芒开始不断闪烁。
“你的条件...”
江上雨慢慢的开口：“我答应了，我需要你全力帮我，杀了他，你可以把另一个我当成你自己的身体。”
嫉妒的火焰燃烧一切。
江上雨受够了。
他不知道李天澜现在的实力，不知道没了武道后他掌握了什么权限，无所谓，随便了，他真的受够了。
杀了他。
那个胖子不在，王圣宵不在，秦微白不在。
李天澜独自一人，没有助力。
弄死他！
另一个自己，就当是杀死李天澜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需要得到路西法的全力帮助。
路西法的各种能力很诡异，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
他能拿走李天澜的实力，能够躲避科技的追踪锁定，能从律令神官手里逃生，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战斗力。
但江上雨很清楚路西法有底牌。
路西法已经被混乱气息污染了半年多，这意味着什么？
混乱生物渴望混乱，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路西法到底污染了多少人。
数千人？数万人？甚至数十万？
相比于正面战斗，他更愿意做的，是去污染其他人，制造更多的混乱生物，或者说是混乱傀儡。
路西法，天使君团，所有被他污染的，都是他的傀儡。
严格来说，他只是一道混乱气息。
而这道气息，需要一个可以契合自己的身体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两个江上雨符合他的目标，但是他得不到。
所以他只能试图自己创造。
创造一个适合自己的身体，这听起来不太可能，但混乱规则内不需要讲逻辑。
那些被他污染的傀儡，都是路西法的家底，在准备完毕之后，他可以将所有傀儡都集中在一起，压榨出他们的一切，用他们的全部，来塑造一具适合自己的身体。
所以路西法一直以来都在攒家底。
可现在，他攒家底的目标，他想要的身体，江上雨可以直接提供给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把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家底贡献出来。
路西法想要攒够家底还要很久，现在这种情况，无疑是血赚的。
“全力...全力...嘿嘿嘿...我答应你。”
路西法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
江上雨也笑了。
他也有混乱气息，但他不想变成疯子，所以他一直在用武道树压制着混乱。
但他同样清楚，路西法如今这种状态，一旦全力以赴不惜家底，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他污染了那么多人...
那么多人...
江上雨朝着路西法伸出了手掌：“来吧。”
没有任何犹豫，路西法嘿嘿怪笑着握住了江上雨的手掌。
他的身体再次变成一堆黑色的黏液跟江上雨融为一体。
“嗡！”
两人合体的瞬间，江上雨的影子陡然扭曲起来。
无比狂乱阴暗的气息瞬间覆盖了整座海岛。
在江上雨的影子里，无穷无尽的肉块噼里啪啦的开始从掉落出来，无比恶心的堆积在了一起，转瞬变成了一座肉山。
混乱的气息疯狂的肆虐在各个角落。
还在不断增大的肉山开始艰难的蠕动，肉块开始慢慢的组合在一起，拼凑成了一个个血人。
他们围绕在江上雨身边，静止不动。
这些肉块全部都是被路西法污染的傀儡，现在不断的出现在这里，混乱气息取其精华，优中选优不断拼凑，变成更加强大的傀儡。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肉山在迅速的消耗。
每一个傀儡的实力都完全一致，是货真价实的四级权限巅峰，如果不考虑江上雨掌握的五级权限特质的话，这些战斗傀儡的实力强度，甚至超过了江上雨本身。
这是混乱权限的生物。
混乱权限...因为没有任何规律的原因，他们可能具备任何一种权限的实力，也可能具备一些乱七八糟的能力，可无论什么能力，这些消耗了路西法所有家底的傀儡，都是货真价实的四级权限巅峰，是真实环境下的最强战斗力。
五个。
十个。
十五个。
巨大的，仿佛无穷无尽的肉山在飞快的消耗着。
当第十五个傀儡出现之后，肉山半晌都没有声息，随后所有的肉块慢慢的淡化，全部消失了。
只有十五个傀儡围绕着江上雨，沉默的站在原地。
这是路西法的所有积蓄。
他们只能持续几个小时的时间。
但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他们在，江上雨就是绝对无敌的。
一个带着五级宗师特质的游侠，带着十五个四级权限巅峰的傀儡...
这还是一场围攻。
一场在世界已经发生改变，末日到来之前，最高规格的围攻。
江上雨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狰狞。
路西法的意识在他的体内狂笑着，江上雨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一点点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变得阴森而暴力。
李天澜依旧漂浮在空中，他就这么看着，任由一个个傀儡出现，任由江上雨的气息在跟路西法融合后不断膨胀。
他的气息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随意的抬起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
江上雨死死的盯着李天澜，往前走了一步。
十五个四级权限巅峰的傀儡同时往前走了一步。
“你想怎么死？”
江上雨看着李天澜，狞笑着开口问道。
李天澜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