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夜大概知道老人狂喜的缘由。
在这片生机灭绝的贫瘠土地上，这不止是一粒稻，更是希望，让这片天地重现生机的希望。
这一粒稻子很圆润，很饱满，是一粒优良的稻种。
这是一粒希望的种子。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这些年老夫从仙主庙出走，走遍了整个燃明大界，连一丝生机都不曾寻见，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仙主庙，竟在这里发现了这粒稻种。”
老人将手心之物视为珍宝，喃喃自语，言语间充满了感慨。
踏破山河大地都寻不见的生机希望，竟就藏在了这里，当年他出发的起点。
“回到仙主庙也有几日，进进出出，四下整理妥当，也不曾见到这稻种，想来这稻种应当深埋泥土之中，是今日的这场大雨，将它冲刷出来。”
老人轻轻拨弄着和稻种混杂在一起的湿润泥土。
这些泥污印证了他的猜想。
说来也怪，这稻种埋在泥下这么久，竟一直没有发芽。
或许这片土地已经贫瘠到根本无法为稻种萌芽提供足够的养分，天地间不曾剩下一丁点的灵气，这枚稻种这些年来没有腐朽便已是奇迹。
“咕……”
也就在这时候，老人干瘪的肚子传出一阵声响。
饥饿的感觉再度涌来。
望着手心的稻种，老人咽了咽口水。
饥饿导致的全身无力仿佛在催促他去吃了这粒稻种，但他没有这么做。
仙人的意志力无比坚韧。
更何况，这么一粒小小的稻种即使吃下，也于事无补。
“放心，老夫不会吃了你的。”
“老夫若真想吃，外面到处都是食粮。”
“庙外那些强者的尸体，历经万古都不会腐朽，只需一口，便能将饥饿感完全扫除。”
“他们都是燃明大界的子民，燃明是谁？燃明是老夫啊！”
“此界众生因我燃明仙翁招引来的祸端而死，老夫又怎能再以他们为食？”
似乎是太久没与人说话，老人此刻竟是和手中的稻种说起话来。
每一句话落入古夜的耳畔，都让他心神大震。
“燃明仙翁……这便是这位老仙人的尊号么？此界以他为名，或是为他所开辟……”
古夜暗自思索，脑海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只是……这老仙人到底招引来了怎样的祸端，致使一界众生灭尽，自己也沦落到此？还有……他此前所言的仙主庙，莫非指的就是这座破庙？”
呜呜呜……
正当这时，一阵风声传来，如泣如诉，莫名给人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天色已晚，太阳下山了，那些东西又要出来寻老夫了，先随老夫回仙主庙避祸，等到明日天亮，再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将你栽下。”
坐在门槛上，燃明仙翁抬头看了一眼愈发昏暗的天色，言及‘那些东西’的时候，他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奈和厌烦，以及深藏眼底的愤恨。
他缓缓站起身，退回到破庙之内，然后将庙门紧紧闩上。
片刻后。
天色便完全黑了。
夜幕彻底降临。
破庙四下漏风，即使身处庙内，也能感受到那股正在侵袭这片大地的寒意。
古夜的注意力一直在破庙的残缺和缝隙处，想要透过屋顶和门窗破损的地方，看一看燃明仙翁口中的‘那些东西’究竟是哪些东西。
他的意念本该无比强大，笼罩无边，可当意念传至庙外之时，竟是彻底失去了作用。
这并非抑制，更像是……失明！
他的意念还在，依旧能无尽延伸出去，但却‘失明’了。
夜幕带来的黑暗不仅可以蒙蔽视觉，一切感官都会遭受蒙蔽。
唯独庙内泛着微弱的光。
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各自立着一根红蜡烛，烛火从白天亮到黑夜，不管燃烧多久，这些红蜡烛都没有被消耗的迹象，好似永远无法燃尽。
可惜的是，这烛光太过微弱，虽有两点光源，但依旧无法照亮庙内的每一个角落。
譬如庙内最深处所供奉之物，也被黑暗笼罩，无法窥探。
即使是白天，也无法窥探。
因为那是连白日阳光都无法照耀的地方。
砰！！！
忽然间，一声巨响传来。
庙门猛然震动。
这声音实在太大，显然不是风在吹袭，而是有其他东西发动了猛烈的存在。
“那些东西……”
古夜当即想起了燃明仙翁的所言。
可黑暗的笼罩下，他无法感知到撞击之物的模样，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存在，唯有响声传来。
砰！！！！！！
很快，第二道撞击声传来，依旧震耳欲聋。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砰！！！！！！
砰！！！！！！
砰！！！！！！
……
每一道撞击声都极其有力，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撞击声音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频率越来越高。
与此同时。
庙内，左右两边墙壁上的那两根红蜡烛，烛火开始摇动，本就黯淡的光芒愈发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整座庙宇也在摇晃，好似要跟随烛火的熄灭而倒塌。
然而。
燃明仙翁似习以为常，面无恐惧，不紧不慢地朝着正前方走去。
那是庙宇的最深处，那白日光芒都无法照耀到的供台。
燃明仙翁带着稻种走入了庙宇最深处的黑暗中。
古夜的所有感应彻底断绝。
咵嚓！！！！！！
一丝火光一闪而逝，一道坚石碰撞声随之响起。
下一刻，一道温暖的光辉亮起。
火石的硝烟味弥漫。
燃明仙翁点亮了第三点烛光。
这点烛光远比左右两边墙壁上的红蜡烛耀眼太多，照耀四方，整座庙宇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直到这时，古夜的感应完全恢复。
第三点烛光的来源，赫然是燃明仙翁身前的供台。
说是供台，其实就是一张不大不小的木桌子。
供台上没有摆放任何供品，只有一座香炉，香炉上插着三根金黄色的蜡烛。
这三根金黄蜡烛比那两根红蜡烛要粗长许多，同样无法燃尽。
燃明仙翁只点亮了其中一根金黄蜡烛。
但这已经足够了。
此时此刻，整座庙宇都无比透亮。
略带金色的烛光甚至透出至庙外，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响起。
那是‘那些东西’在哀嚎。
淡金色的烛光仿佛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可怕力量，庙外的‘那些东西’根本无法抵御。
这是一种彻底的消灭！
触之即灭！
古夜根本来不及窥探‘那些东西’的真容。
只因他只能跟随淡金色烛光去扩大自己的感应范围，而庙外的‘那些东西’在接触到淡金色烛光的一刹那，便已经消亡干净。
如此，要他如何窥探？
无可奈何。
古夜只得将注意力从庙外收了回来，重新投向燃明仙翁身前的供台。
燃明仙翁没有继续点亮剩下的两根金黄蜡烛。
古夜总有种感觉，将三根金黄蜡烛全部点亮后，或许会引发某种不可思议的……仙迹。
是的，就是仙迹。
因为那一根金黄蜡烛的亮起，就已经是仙迹了。
古夜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出来，那淡金色的烛光本就是一种仙光，蕴藏着不可言说的力量。
这股不可言说的力量的来源，或许正是这座庙宇所供奉的存在。
那是一张画像。
供桌紧靠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画像。
画中无人，只有一袭白衣。
真的是无人么？
古夜不那么认为。
画中的白衣被勾勒出飘动的飘动轨迹。
看画之人完全可以凭借白衣的大小和飘动轨迹，想象出穿衣之人的身形和动作。
看似无人，实则有人。
或许，本就是有人的。
只是古夜的实力不够，不足以窥探穿衣之人的模样。
“这袭白衣的主人绝对也是一位仙人……或许比燃明仙翁还要强大。”
古夜暗自想道。
若不够强大，怎么配得上燃明仙翁的供奉？
反过来想，能让一位仙人毕恭毕敬，这袭白衣的主人究竟有多么强大？
从此刻燃明仙翁的动作就能看出来。
点亮那根金黄蜡烛之后，燃明仙翁便用破旧的衣衫仔细擦拭了一番供台，又退后两步，对着画像鞠了三躬。
一举一动间，都能看出燃明仙翁对白衣主人的恭敬。
这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并不卑微。
“嘶……不对！这一身白衣，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古夜将注意力聚集在画中的那袭白衣上面，越是观量，越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这辈子见过的白色衣裳太多了，此刻于脑海回想，一一闪过。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青铜仙殿！
那是当初他第一次仙殿求取无名仙经传承的景象。
殿中巨大的转经筒下，一位白衣仙人正在教导一群年幼的仙人血裔修行。
“是他！”
终于，古夜回想了起来，完全对上了。
同样的白衣！
神似的体态！
这画像中的白衣，正是当日他在青铜仙殿见到的那一袭白衣。
这庙宇供奉之人，正是青铜仙殿的那位白衣仙人，正是无名仙经的缔造者！
第一时间没有将其认出，这真怪不得古夜。
昔日青铜仙殿，他便没能看清那位白衣仙人的容貌，今日更是只能看见这么一袭白衣。
但，两袭白衣对上之后，一切便毋庸置疑了。
古夜只觉不可思议。
他竟然能够在这里见到那位白衣仙人的画像。
“仙主庙……刚刚燃明仙翁好似是这样称呼这座庙宇的，而这座庙宇供奉之人是这一位，莫非这一位便是‘仙主’？”
古夜思绪无法停息。
仙……主？
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引人遐想不断。
仙主……这显然不太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仙道领域的一个境界名称么？
一种仙人果位？
古夜远未涉及到仙人的领域，无法得知。
若不是一个人的姓名，也不是境界名称，那就只剩下第三种含义了。
最直白的字义——众仙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