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七
唐今此行的目的地是岐州。
也就是龟公所说的,他与他那位妻主的家乡。
通过从龟公那得到的线索,唐今的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此次去往岐州就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的。
若这个猜想为真,那齐胜这人恐怕比她预计的还要危险,但同样,若这个猜想为真,那她就算是彻底地抓住了齐胜的死穴……
离开禾丰县时,枝头上的桃花正与玉兰争艳。
风尘仆仆自岐州而归,再次踏入禾丰县地界时,唐今能瞧见的,就只有趴在树干上叫闹不停的夏蝉了。
灼灼烈日将人烤得人汗水直流,牛车将唐今送到城门口后就不送了,唐今也没办法,只能下车背着那几个大包袱气喘吁吁地回家。
中间歇停了好几次,还索性在路边茶摊上坐下,喝了碗酸梅汤解暑,才一鼓作气地往家的方向走。
支撑着她回家的动力就是她那心软脾气硬,还老爱打她咬她压榨她的坏阿兄——
的锅里的饭。
两月多不见,唐今都不敢想再看到他,他会热泪盈眶激动到给她准备一顿多丰盛的接风宴。
她的要求也不高,随便来点什么糖蒸酥酪、蟹肉小饺、火腿猪蹄汤的就完全足够了……
咳。
唐今咽了咽口水。
天知道岐州那边的饭菜口味为什么那么奇怪。
前半个月把嵇隐给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吃完后,剩下的两个月里,每到吃饭时候她就跟油锅里反复弹跳起的鱼一样,煎熬又绝望。
好在如今终于回来了……
她的美味阿兄、不是,美味大餐也终于要回来了。
唐今为此甚至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了,只等看到嵇隐的那一刻就张开嘴巴嗷嗷等饭。
眼下这个点嵇隐应该刚起床不久,正准备做饭呢。
然而……
历尽千辛万苦——其实并没有——唐今终于看见了自家大门。
正打算飞扑过去一把推开大门,宣告自己的隆重回归,她却忽而听见门内传出了一道自己从没听过的嗓音。
唐今耳朵一竖。
男人的嗓音。
唐今松了口气。
可这一口气没松完,男人接下来的话语就直接将她脑子里的警报拉响:
“唉哟隐郎子,这刘贵穷是穷了点,但她人长得可俊嘞了。年轻的时候多少小郎都上赶着往她身边凑啊?”
“如今年她岁长了可是更会疼人了,你要是不信的话明日随我去见见她,见了你就知道了……”
“我真不是在诓你的,这刘贵可真真是男儿们都欢喜的梦中情娘啊……”
透过窄窄的门缝,唐今看见她的阿兄正坐在石桌前择菜,而一个头戴红花的媒公正站在阿兄的旁边不停念叨。
念他口中的那位“刘贵”有多么多么好,与嵇隐是多么多么相配,他们往后若在一起了人生会有多么幸福。
媒公说:“你瞧你这宅子空落落的,一个人住着多寂寞啊,若是添上一位妻主,几个小娃,那才叫阖家欢乐,人间至幸不是吗?”
“不是我说,隐郎子啊,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平日在花楼做活,这脸上还……咳。”
“你也不要再挑了,这个刘贵啊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好的,你在花楼做活啊,脸上有斑啊,这些事她都不在意的,只要你往后愿意跟她好好过……”
“嘭!”
一声巨响,唐今猛然一脚踹开了门。
轻轻的一声咔混在这声巨响里,也说不清是忍耐到了极限,还是被这一声巨响给惊的,嵇隐掰断了手里的菜杆。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背着包袱,头戴大帽的高挑青年正大步朝他们走来。
嵇隐还未反应过来,他身边站着的媒公先被青年一把拽了过去。
“阖家欢乐?人间至幸?真亏你能说得出口——”
“不就是一个老穷鬼贪图人家小郎的宅子,上赶着想吃软饭吗?”
“还挑上他的刺了,你管他在哪干活面上长了什么呢,吃你家大米了吗?滚!”
“赶紧给老子滚!”
唐今一把将人甩出门外,恶声恶气:“你,还有托你做媒的那个老穷鬼,以后要是再敢上门——我放狗咬你们你信不信?”
媒公直接被这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话骂呆了,“你、你谁啊?”
“我谁?”唐今抬起帽檐,连连冷笑,“我——你管我是谁呢,总之——给老子滚!”
她这副怒火中烧的样子还是挺唬人的,媒公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往她身后一看,见嵇隐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要过来阻拦唐今的意思,也不敢多留了。
“行行行,我走还不行吗……”
但不等唐今那股火气消下去,媒公突然又探头朝院里喊了一句:“隐郎子,我改日再来啊——”
“再来?”唐今加重语气眼刀子飞过去,媒公忙不迭就溜了。
唐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却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哼哼两声,“我明日就去买只大黄狗在门口拴着,我看你还敢不敢来……”
如此碎碎念地把火气勉强按下去了,唐今才转过身。
一转身就对上嵇隐的视线。
他直勾勾地正盯着她,似乎已经盯了她许久了。
但跟唐今的视线撞上后,他眼睛轻眨了一下,又不知为何偏眸将视线避开了。
手里的菜杆都被他掐瘪了。
唐今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是很在乎,把身上的大包袱一扔,就直接扑了过去:“阿兄,想我了没!”
嵇隐被她扑得后退两步,等站稳了,人也被她抱住了。
本来日头就晒人,她扑上来缠上来,面颊、身子一下被染得更热了。
尤其是那落在腰间的手臂……夏日衣衫轻薄,嵇隐甚至都觉得那股热意有些烫人了。
“……没脸没皮。”嵇隐又低声骂她。
“哼?怎么我一回来阿兄就骂我?”唐今抬起脑袋看他,“阿兄一点都不想我吗?”
嵇隐面色微僵,再次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想你作甚……”
“哦?”唐今挑起半边眉毛,将脸凑得离他更近了。
看见他眼睫不受控地轻轻颤抖,身子也跟木头一样完全僵住,她忍不住笑起来:“阿兄不想我……那作何一直让我抱着,也不推开?”
嵇隐呼吸一滞,片刻他猛然羞红了耳根来推她:“你还敢说……”
意外地,这次他一推唐今就被他推开了。
但下一秒唐今又跟个不倒翁一样晃了回来,再次软倒进他的怀里,而且这一次她是完全卸了力气,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嵇隐下意识抱住她,微微茫然要问她这是怎么了,就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咕噜”声。
唐今气息奄奄地靠在他的怀里,面色苍白,连说话声都有气无力透出一种浓浓的虚弱感了。
她哆嗦着手,道:“阿兄……饿。”
嵇隐:“……”
恼意更甚,“饿死你得了!”
唐今笑,还手贱去揪他胸前垂落的发丝,“阿兄真舍得?”
嵇隐直接把她往石桌上放,用行动说明了有什么不舍得的。
唐今也不反抗,就顺着他的力气往石桌上一躺,甚至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阿兄如今想寻妻主了,觉得我这个阿妹碍事了。没事,就让我饿死好了,反正阿兄都不疼我了,我活着也唔——”
嵇隐抓起一把择好的小菜直接塞进了她嘴里,眉心紧拧:“你胡说什么?”
什么妻主不妻主的……
唐今才没胡说呢。
她一个翻身坐起,盯着嵇隐的眸子反客为主开始问他:“阿兄,方才那媒公你为何不直接将他赶出去,还听他说那么多?”
她微微眯眸,那点子不爽的情绪还是泄了出来,“难不成阿兄你还真想去见那个叫‘刘贵’的老穷鬼,跟她阖家欢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