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七
“……唔？”
被按回被子里的菲恩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
唐今偏过脑袋扫了他一眼，伸手摸到一旁的空调遥控板，将制冷温度调到最低，“吵到我睡觉，以后都别想上床了。”
……嗯？
菲恩眼睛眨了眨，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就见她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他就是想开口问也没了机会。
安安静静地在唐今身边趴了一会，掉线的脑子突然上线。
菲恩猛地睁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唐今。
“主——”
一个字刚出口，菲恩就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吵到我睡觉，以后都别想上床了——简单的一句话语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而后又转了一圈，像是没有休止般地不停转动。
一个个简单的汉字变成了一头头毫无方向乱撞的小鹿，在发热的大脑中搅弄理智，在发闷的胸口中踩踏着不断收紧的心脏。胸口传来一阵阵莫名的悸动。
主人说……不准再吵她睡觉。
是嫌他反复去泡水，反复上下床会很吵，所以才不让他继续去泡，让他留下来的吗？
可如果真的嫌他吵，完全可以直接不让他上床啊……
但主人却选择……
让他留下来。
恶魔在黑暗中也能视物。菲恩一眨不眨地盯着唐今的侧脸，那些在胸膛里不断蹦跳着的小鹿好像都联合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地踩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好像是疼痛，好像是酸涩，但又跟那些感觉有些不同……菲恩也判断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脑袋也越来越迷糊。
主人长得很好看。这一点菲恩早就清楚的。但今晚的主人好像变得更好看了，清逸精致的五官每一处都完美得找不出任何瑕疵，像是一幅最完美的油画，看着看着，便叫人逐渐失魂。
视线舍不得移开，甚至都舍不得闭上眼睛，菲恩也不睡了，就这样趴在唐今身边，托着越来越红的脸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
第二天早上，唐今醒来的时候，就收获了一只趴在她旁边盯着她，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蠢蛋魅魔。
那双纯黑的眸子里晕着淡淡的紫色，并不浓烈，却像是沾满水的纱衣，暧昧缠绵。
唐今视线在他眼下的黑眼圈上停留。
恶魔也会长黑眼圈？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看着那还痴痴望着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菲恩，唐今掀开被子，也懒得问了。
见她起身洗漱，菲恩也蓦地了过来，跟上她跟她说了句“主人早安”，得到了她一声“嗯”，才弯弯眸子跟个游魂一样飘去做早饭。
恶魔也会长黑眼圈——但恢复得很快。吃饭时，菲恩的黑眼圈已经消失了。
唐今在餐桌前坐下，菲恩就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然后就跟早上唐今睁眼看到的一样，撑着脸颊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唐今没什么表情地吃了一会，终于还是受不住那炽热的视线，给他塞了根藤蔓试图转移他的注意。
但菲恩张唇咬上草藤，一双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看着她。
唐今吃着盘子里的早餐，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摆在盘子的菜——就这么被一只饥渴至极的恶魔盯着。
唐今放下筷子，“看什么？”
菲恩弯眸，“看主人。”
“我脸上有花？”
菲恩歪了下脑袋，“没有，主人脸上很干净。”
唐今转眸看他，“那为什么看我？”
菲恩眨了眨眼睛，“因为想看……主人不喜欢吗？”
唐今也撑上了下巴，“因为想看就一直盯着我看？怎么，以前不想看我吗？”
“以前也想看！”菲恩赶紧摇头，像是要跟她邀功似的雀跃道，“以前也喜欢看主人！”
那也不对啊。唐今疑惑，“那你以前也没一直盯着我啊，怎么今天就突然一直盯着我了？”
菲恩顿时有些被问到，卡壳了好一会才开口，“因为……”
唐今就撑着脸颊静静地看着他，可她等了一会，除了一个“因为”，菲恩就没再说出过别的词。
为什么今天突然要一直盯着唐今？
菲恩也不知道原因。
就只是想盯着主人看不可以吗？这样的答案不知道主人会不会满意，但菲恩现在也说不出别的原因了，“就是……想。”
怕唐今不满意，菲恩又赶紧补充：“主人的眼睛好看，眉毛好看，鼻子嘴巴都好看……睡觉的时候好看，洗漱的时候好看，在镜子里好看，吃饭的时候更好看……”
澄净的黑眸之中，倒映着唐今的面孔。
与唐今的目光对上，意识到那双慵惓的浅眸也正注视着自己，菲恩眼底的紫芒便不禁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低头捂住自己逐渐发热的脸颊，继续诉说着唐今有多好看，想要掩饰自己的异样，可唇角的弧度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扩大。
那种黏稠得叫人有些不适的痴迷，慢慢在他眼底流出。他掀眸瞥了唐今一眼，轻哑的嗓音里透出一种过分沉重的甜蜜：“菲恩，就是想永远都注视着主人，永远都黏在主人的身边……”
青年眼底的紫芒好像凝聚成了两个颤巍的爱心。
唐今：“……”
日出前就回了家，正蹲在角落里休息的三只打工灵：“……”
三只打工灵交换了一下眼神，默默挤作一团，试图以此来消除她们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变态……变得更加变态了啊？！
三只打工灵的内心尖叫唐今听不见。
但系统030的尖叫，唐今还是听得见的。
【主人快点把这个变态丢掉吧！】
【继续下去感觉他就要完全变态了啊喂！】
唐今静静地注视了一会面前满面潮红的变态恶魔，起身，走向堆在客厅角落里的那一堆灵器。
她在那一堆灵器里翻了起来。
菲恩好奇而愉悦地注视着她的举动。主人这样也好看……
后背的视线一直跟一滩沼泽里的泥一样，黏在她的后背之上，面无表情地将所有的灵器丢开，唐今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唐今朝菲恩招了招手。
菲恩本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见她招手就乖乖凑到她面前，“主人？”
唐今：“变个猫。”
菲恩弯眸，变成猫一下就扑向了唐今。
唐今一把在空中揪住了他的后脖颈。
菲恩猫眨了眨眼睛，“喵？”
唐今拿出身后那个用来装那一大堆灵器的麻袋，手一松，直接将菲恩猫丢进了麻袋里。
“……喵、喵喵喵？！”
无视了从麻袋里传出来的可怜小猫叫。
唐今将麻袋打好结，拎到楼下一把扔进垃圾桶，揣着兜悠哉回家。
……
菲恩猫最终还是坚强地自己回了家。
而唐今，虽然很想把他装进麻袋里再丢一次，但一来遗弃宠物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行为，会影响她的修行，二来……
其实唐今也挺想看的。
就这么继续养下去，这只变态恶魔最后究竟能变态到何种程度。
菲恩并不知道唐今在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主人想要把他丢掉。而且已经付诸了行动。
之前还在心脏上踩来踩去的小鹿一下都死了。原本被暖意包裹的心脏现在像是掉进了冰窟里，而且被刺进了很多很多根冰针。
唐今坐在沙发上，他就跪坐在唐今的腿前，手指轻轻拽着她的裤子，仰头看着她。
纯黑的眸子周围红了一圈。
那些叫人不适的痴迷色彩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恐惧与不安。
“主人想怎么对菲恩都可以……但不要丢掉菲恩……都是菲恩的错……”
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变化人类的伪装，漆黑的羊角跟尾巴都暴露了出来。
唐今无聊地抚摸着他头上的羊角，看着他咬唇忍耐从角上传来的异样感觉，却经不住眼神迷离尾巴轻颤的模样，毫无诚意地撒了个谎：
“我只是想试试那个麻袋能不能困住你而已。没打算丢你。”
菲恩的眼睫轻颤了颤。
被她抓着的羊角上还不断传来酥酥麻麻、好似被细微电流刺激到一样的感觉，可心脏却冰冷闷痛得厉害。
但下一刻，他还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开心地对唐今笑：“我知道，主人不会丢掉菲恩的……”
唐今收回手，靠进沙发里，“是啊，我怎么会丢掉你呢。行了快中午了，去做饭吧。”
“……好。”
一直等进了厨房，菲恩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才蓦然消失不见。
他静静在厨房里站了一会，背靠上墙壁，慢慢蹲到了地上。
那种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的谎言，怎么骗得了对谎言极为敏感的恶魔……
主人想丢掉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菲恩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丢掉他，更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些问题想不出答案，他现在能去想的，也只有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主人再丢掉他……
也许下一次，主人就不会再改变主意又让他回来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混乱想不清楚事情，刺在心脏中的凉意好像在逐渐扩散，扩散至全身。
许久，菲恩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手心里都是冷汗，指尖冰冷，不安颤动。
以他现在的体温去拥抱主人，说不定都不会再被主人嫌热了。
如果主人还愿意让他靠近的话。
愣愣地盯了一会自己的手掌，菲恩忽而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难道……
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
不知道变态恶魔都在厨房里捣鼓了些什么，但中午时分，唐今吃到了到这个世界以来，最丰盛、最美味的一餐。
吃饭的时候，菲恩也没有再跟早上一样一个劲地盯着她，而是低着脑袋乖乖地站在一旁。
而等到晚上，又是一顿毫不逊色于中饭的晚餐。菲恩依旧乖乖地站在旁边，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夜间，菲恩帮唐今做了一套按摩放松肌肉，又给她防水洗澡，变成小羊安静地让她捏着玩。
等到唐今要睡觉了，菲恩帮她铺好床，便拿着自己的枕头被子，乖乖离开了唐今房间，去客厅睡。
唐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离开房间，关上门。
半个小时后，藤蔓蓦然放出，将蜷缩在客厅沙发上，捂在被子里吧嗒吧嗒无声掉着眼泪豆豆的某只笨蛋魅魔，一把卷了回来。
“咚。”
菲恩只知道自己身体一轻，脑袋上的被子被蓦地一扯开，眼前就又出现了唐今的脸。
唐今正看着他。当然心疼什么是不可能有的，她只是像看见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一样带着些玩味地瞧着他。
菲恩眼睫颤了颤，眼眶里又吧嗒掉下两颗大眼泪，“对不起，主人……”
唐今挑眉，“对不起什么？”
菲恩将脑袋低埋，“都是菲恩的错……不要丢掉菲恩……”
唐今眉梢扭动，表情古怪：“那你说说你具体错哪了？”
“……菲、菲恩不该上主人的床，不该……不该要主人抱着菲恩，不该一直盯着主人看……”
他这道歉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但看他低着脑袋眼神躲闪慌乱的样子，显然，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丢掉。他只是害怕而已。
其实这也不奇怪。
变态——只是唐今跟他人对他的看法而已。
对他自己而言，什么变态不变态的，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概念。
他只是在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
高兴就笑，不高兴就掉眼泪，想要靠近唐今就努力向她靠近，注视着唐今舍不得闭眼就这样看她一整夜。
他只是在遵循自己的内心而已。
只不过，他的一些行为在别人眼里，就是变态。
相处这么久，唐今也看出来了，眼前的恶魔就是一只涉世未深的新生恶魔。
刚开始相遇的时候，虽然对方身上带着恶魔的臭味，但他的性格却是十分的懵懂无知……
当然这也不太符合常理。
一般恶魔自诞生时，就该通晓万物，带有一颗邪恶至极的心才对。
但或许他是个特殊的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