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血肉的焦灼声嘶嘶入耳，一股呛人的气味直入世安的鼻腔。
他宛若石塑，大脑一片空白，只觉面前平日里那单薄的身躯已变得更加颤颤巍巍。
世安转动双眸，他望向此刻那副苍老的面容，声音恢复颤抖。
“玄...玄老...”
玄罡的神色并未显露痛苦，似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支楞着破碎的身形，抬眼望向世安。
百年光景前，他如今日这般跪在那里，面前那道冰冷出尘的背影仍然清晰如初...
待你重新为人，真正值得信任之时...
持信少年，是我最重要之人，我托付于你。
替我照顾好他。
...
待你真正值得信任，值得托付之时...
你便可成为我的弟子。
苍老的双眸之中，倒映的身影逐渐闪动，带动了岁月。
数年前，春风得意，云霄宫之主的姿态历历在目...
依稀间，玄幽大劫，递上那封信之时，那稚嫩的模样再度浮现...
“孩子...你终于长大了。”玄罡老泪纵横，面色极为坦然：
“...好好地...活下去！”
百年了...
我算是兑现曾经给您的承诺了么？
我能以您的弟子这个名号死去了么？
应该吧...
他闭上双眸，眉间一松，径直地倒了下去，似乎尘世间的一切与其再无任何瓜葛。
火光荡动，山石与木楼倾塌的声音于中时隐时现。
渐渐地，一切归于沉寂，周遭只剩下云霄宫散碎的哭喊。
进山上前，看着那地上的残尸，心情很是复杂。
他那淡漠的目光在世安身上停留了许久后，忽然道：
“你若是一开始便听我安排...何至于此...”
“你说什么？”
世安抬头，此刻的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眼下的表情。
“云霄宫要是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听命，又怎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我去你妈的意外！”
呯！
世安怒极，下一刻整个人拔地而起，一头狠狠地撞在进山的胸口上。
此举让当下所有人都措不及防，他们没有想到世安竟然还打算反抗。
进山一个趔趄，后退了数步，面色一转而厉：
“混蛋！还要负隅顽抗么！你不怕...嘶！”
进山脚步一滞，面色非常诧异，在场的南华修士亦然。
因为此时的世安已重新起身。
他周身气息升腾，灵气翻涌。大地上尘土漂浮颤栗，天穹中浓云聚拢收缩，似在为其造势。
“额啊！！”
一头乌发倒竖，世安痛苦地嘶吼，面色显得极为狰狞，他皮肤上有无数细小的红色血珠渗出，整个人的温度在急剧上升。
“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应该动用不了分毫修为才对啊！”
进山神情非常惊讶，脱口喊道：“怎么可能会有灵力散播出来呢！”
“莫不是掌握了某种特殊的法则？可以破你的金光？一旁的魏清河道。
“绝无可能！我修为远高于他！金光封禁他撼动不了！”
进山烦躁地挥手，金光涌动，提剑而上：
“无论今日还要死多少人！无论你还有何等底牌，我也要将你就地镇压！”
他面色狠厉果决，攻伐之意汹涌而出，刺得旁人不敢近身。
此事结果决定今后的命运前程，绝不允许出现差错，任何纰漏他都要在瞬息间扼杀掉。
“这是？”
众人面色一怔，世安的身上再起变化。
散乱的长发披落，乃至众人看不清其面孔神情，只有空明的双眸炯炯有光，摄人心魄。
天穹瞬间变得昏暗，世安的身后群星璀璨，有一挂银河带着无尽威势显化。
他猛然间踏步而前，逼近进山，双拳交织，转腰而上。
这一拳依旧无声无息，连周遭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
多年之后，耀阳圣君程进山依旧认为，那一拳是当时的他感到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迎击。
他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冷汗暴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进山直接使出了不动明王阵式。
轰！
下一刻，金光转瞬即逝，碎裂成雨，进山被震退数里，在山坳间砸出了一个大洞。
“这又...又是什么该死的诡异拳法！”
他狼狈起身，凉气倒吸不止，气得浓眉直颤，眼角发抖，面前的不动明王阵已经残缺得可笑。
“这种手段他绝无可能再来一次！给我上！镇压此獠！”进山举步又止，对十一玉阁薛行理等喝道。
倚仙十杰一声令下，薛行理等人没有犹豫，乌泱泱地扑了上去。
按照常理，他们认为，这等逆天手段，以世安现在这样的状态，绝无可能再做施展。
“哈哈哈哈哈...”世安一拳落下，面色惨白到了几点，周身沁出的血珠越来越多，一片深红。
他惨笑着，不顾伙伴的呼喊，身后的银河竟然再度显化，恐怖的气息依旧。
未等面前那帮惊恐的修士逃离，世安强提气力，竟是抬拳挥出了一个半圆：
“哈哈哈...仙门圣教！什么东西！”
噗！
世安确实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拳相比先前那一击明显弱了不少，但效果依旧恐怖。
数名南华的修士身形直接飞了出去，不省人事。
其中便有魏清河，他瘫倒在地，狂咳鲜血，差点身死。
那薛行理反应最快，先行闪至远处，躲过一劫。
“再攻！”未等其作声，进山的怒吼再次传来。
他抬手再捏金光法决，感知到远处的宝轮再度转动，望向此刻已经瘫倒在地的世安，心中笃定，对方已经绝无任何还击得可能。
嘣！
暴起的南华修士面前再度炸开一片尘土，白色巨蛇狂涌而过，带着无数轰鸣的道符，硬生生地将反扑的南华给挡住了。
数道身影趁乱而下，落到世安身边。
“世安...嘶！老天爷啊！”
长夜的呼声在其搀扶起世安的那一刻开始发颤，后者浑身上下几乎是血洗过一般，没有一出是干的。
“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啊！”陆离痛哭道。
“估计是伤到经脉了...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我们走！”星光发丝凌乱，双眼血红，跟长夜扶起世安欲撤。
“额啊啊啊！”
“你们赶紧走！带着大伙儿！别管我！”世安龇牙咧嘴，嘶吼着：
“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替玄老报仇！不然我就不是云霄宫的掌教！”
他当下神情非常疯狂，甩开二人，想要再度挣脱金光。
“蠢货！给我回来！”
星光怒极，刚忙上前拖住世安的身形，狂吼道：
“你要是再犯浑送命！玄老道就白死了！”
“世安！你冷静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长夜上前，紧跟着劝道。
“那！其！它！人！怎！么！办！”
世安直接崩溃，他泪水不止，整个人摇摇欲坠，回头哭喊：
“我走！把他们甩下留给南华！那云霄宫就完了！”
“要把他们扔下！我宁可死！”
啪！
一记耳光响在世安的面庞，让其差点摔倒。
“你死了！云霄宫才是真完了！”星光怒吼道：
“你活下去！他们才有希望！”
他强行扛起挣扎中的世安，跟着长夜他们迈上蛇背，卷起了道道狂风而起。
“跑？你们跑得掉？”
进山见状，厉声喝道，自己刚欲踏空而起，却被两双颤抖的双手给拉住了。
他转首一望，见到爹娘早已崩溃祈求的面庞后，神情更是无比得难看。
“十一玉阁！拦住他们！”无奈，他只能再度下令。
南华的修士早已再次行动。
但这一次，他们面前却迎上了先前蜷缩在远处的云霄宫一众低阶弟子与平凡百姓。
“该死的凡人！竟然拦在我等仙门圣教面前！”
“杀！”
”不！等等！停下！莫要斩杀凡尘百姓！”进山见状，推开父母，急忙上前阻止。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今日注定无法收场，一场屠戮掀起，剑光闪烁，鲜血狂涌，哀鸣不断。
每个云霄宫的人，在最后的时刻尽管心中万般不愿，却依旧选择了冲上前去，拼死拦住南华修士。
“掌教！一定要活下去啊！”
“世安！要活下去啊！
他们面朝天穹，望向那道逐渐消失在远方的蛇影，拼命地呼喊着。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