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江鱼派的地盘,识相的就给我滚!再敢往前踏进一步,休怪我们刀下无情,杀无赦!”为首的壮汉怒目圆睁,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身后数十名弟子也纷纷亮出兵器,寒光闪闪,气势汹汹。
“哼,一群乱臣贼子,也敢在此嚣张跋扈!”对面一名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冷笑一声,朗声道,“你们给我记好了,大明的天下还在,朝廷的威严岂容尔等践踏!等将来陛下派大军压境,其他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你这张脸,我已经牢牢记下了,到时候你插翅也难飞!”
此时的江陵县,前往安阳街的这条道路上,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黑压压的人群几乎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恰好挡住了马小龙等人的去路。
马小龙站在不远处的巷道口,缓缓停下脚步。他眉头微蹙,目光沉静地扫过前方那两伙正在互相叫嚣、唾沫横飞的队伍,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思索,似乎在判断着局势的走向。
站在西面的那群人,个个衣衫凌乱不堪,有的衣摆撕裂,有的袖口磨破,看起来颇为狼狈。粗略一数,人数竟有上百之多,乌泱泱地占了半条街。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锈迹斑斑的砍刀、铁棍,还有些人握着削尖的木棍,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中几人手里竟端着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对面的人群,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这群人的为首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小胡子男子。他光着膀子,露出油黄色的皮肤,在烈日的照射下,那皮肤更显得油光锃亮,仿佛能滴出油来。小胡子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身着粗布短打的大汉,两人身材魁梧,臂膀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线条分明,一看便知是练就了横练功夫的好手,不用多说,显然是负责保护为首者安全的保镖。
马小龙的视线从那两名肌肉虬结的大汉身上移开,又不自觉地瞥了眼身旁的黑玄,心里暗暗咂摸了两声。同样是做保镖的,人家那两位往那儿一站,满身的悍气就挡不住,任谁看了都得掂量掂量,一眼便知是不好招惹的角色。再看自家身边的黑玄,虽也透着沉稳,可这气场相较之下,倒像是藏得深了些。
黑玄的五感向来敏锐得惊人,哪怕周遭环境略有嘈杂,马小龙那一瞬间掠过的眼神也没能逃过他的捕捉。他顺着马小龙方才目光停留的方向望了望,那里正有几个身形魁梧的壮汉说说笑笑,肌肉线条在紧绷的衣衫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悍气场。
将这两者一结合,黑玄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把马小龙那点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想到这儿,黑玄不服输的劲头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梗起脖子,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傲气,声音也比平时响亮了几分:“别看他们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浑身肌肉鼓鼓囊囊的,看着挺唬人,其实啊,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真要动起手来,别说他们几个一起上,我一只手就足够把他们全都按得死死的,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马小龙听着黑玄这带着十足傲气的话,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起,漾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黑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当下也不戳破,只是嘴上顺着对方的意思,拖长了语调敷衍地应和着:“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这声应和刚落,他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目光不自觉地又转了回去,越过眼前的人,重新投向站在东面的那伙人马。
和西面那伙人比起来,东面这队人马的整体素质明显高出一大截。他们身着统一的大明军队服,虽经奔波略显风尘,却依旧难掩规整之气;手中所持的铁钩枪样式统一,枪尖在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寒芒,一看便知是经过严格操练的队伍。
再联想到方才两边人马的对话,不难推断出他们正是如今江陵县的守备力量。只是这支队伍的人数不算多,粗略数去,也就五十余人的规模。
此刻开口说话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将。他双目如电,目光冷峻得仿佛能洞穿人心,身姿笔挺如松,往那儿一站便自有一股凛然正气。话语从他口中吐出时,字字清晰有力,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仿佛一把已然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小觑。
此时,对峙的双方依旧没能停歇,骂声此起彼伏,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那留着小胡子的汉子听了对方的斥责,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他往前踏出半步,提高了音量朗声道:“什么叫乱臣贼子?天下人谁不知道,太祖遗诏分明写着,燕王才是大明正统的继承人!那朱允炆听信黄子澄等人的谗言,执意阻拦燕王进京,还敢假传遗诏篡夺大位。你们死心塌地追随他,这才是助纣为虐,真正的乱臣贼子!我等响应燕王号召,助他拨乱反正,清除奸佞,这乃是堂堂正正的义军!”
小胡子脸上神色冷冽如冰,每说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副义正辞严的模样,仿佛自己真的是在为天下苍生奔走,句句都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端的是正义凛然。
只是,他这副慷慨激昂的姿态背后,心里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盘算着哪些利益纠葛,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旁人可猜不透这层层伪装下的真实心思。
年轻小将被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脸色涨红,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握着透甲枪的手紧了又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枪杆都似要被他攥断。他胸腔中怒火翻涌,恨不得立刻挺枪上前,在那小胡子身上捅出百十个透明窟窿,方能泄心头之愤。
他张了张嘴,本想厉声驳斥,将对方口中那些谣言一一戳破——太祖遗诏分明写得清楚,建文帝才是正统,何来假传一说?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猛地冷静了几分,心里明镜似的:此时此刻,争辩消息的真假根本毫无意义。
再看那小胡子脸上那副笃定又带着算计的表情,小将便彻底明白了——对方哪里是在意什么太祖遗诏?不过是把这所谓的“遗诏”当作扯起的一面旗帜,用这虚假的名头来包装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借着“义军”的名号,最大化自身的利益罢了。跟这样的人讲道理,纯属白费口舌。
年轻小将恶狠狠地瞪着那小胡子,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仿佛要将对方洞穿。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字字铿锵地放出狠话:“你这满口喷粪的匹夫!我宁无波懒得多费唇舌与你辩驳,但江陵县这片土地,绝轮不到你们这群宵小在此嚣张跋扈!”
他顿了顿,握着透甲枪的手又紧了紧,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还妄想等燕王南下之后摇尾乞怜、讨取功名?简直是白日做梦!我在此立誓,定会在燕王大军南下之前,将你这乱臣贼子就地斩杀,以正纲纪!”
宁无波的眼中像是淬了冰,寒意里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利刃出鞘。可他终究还是死死按捺住翻涌的情绪,身形如钉在原地一般纹丝不动,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总在不经意间越过人群,朝着马小龙等人所在的方向快速瞥去,每一次扫视都带着审视与警惕。
其实早在马小龙一行人刚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宁无波就已经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彼时他正处于一片嘈杂之中,周遭的人声、脚步声此起彼伏,可马小龙等人就像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硬生生在喧闹里划出一片独特的区域,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虽说马小龙这边的人数算不上多,也就寥寥数人,但他们往那里一站,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几株临风的青松,没有半分松懈。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与干练,汇聚成一股极强的气势,仿佛能压过周围的一切喧嚣。任谁看了都得在心里掂量掂量——这伙人绝非寻常之辈,绝对不是好招惹的,若是贸然冲撞,恐怕讨不到半分好处。宁无波自然也深谙此理,所以即便心头杀意翻腾,也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宁无波的目光在那二三十人身上逡巡片刻,心头竟莫名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这感觉很微妙,却又无比真切,仿佛有什么潜藏的锋芒正悄然对着自己,让他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完全摸不清这行人的底细——他们是谁?来自哪方势力?是碰巧路过,还是另有目的?一连串的疑问在宁无波脑海里盘旋。正因为这层未知,他对眼前的江鱼派众人迟迟没有动手。对面的江鱼派本就是他计划中的目标,双方剑拔弩张,气氛早已凝固到极点,可他心里清楚,一旦与江鱼派真刀真枪地拼起来,必然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恶斗。
到了那个时候,若是马小龙这群人突然发难,坐收渔翁之利,自己这边恐怕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宁无波越想越觉得不能冒这个险。
要知道,如今的江陵县局势复杂得很,大小势力盘根错节,三教九流汇聚于此,真真是鱼龙混杂。在这里行走,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所以,谨慎再谨慎,提防再提防,才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宁无波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决定先静观其变,摸清马小龙等人的底细再说。
宁无波心里跟明镜似的,此刻这周遭暗处,定然藏着不少来自各方势力的探子,正屏气凝神地观察着这边的动静。换作往日,这些躲在暗处的眼睛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向来懒得在这些人身上多费心思——毕竟各方势力互相窥探,本就是这江陵县的常态。可今日不同,马小龙那一伙人实在太过扎眼,他们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场,以及沉稳中透着的锐利,像一块磁石般吸走了宁无波大半的注意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将心思都系在了他们身上,反复揣摩着他们的来意。
无独有偶,对面那个留着小胡子的江鱼派头目,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马小龙等人正望向这边。他方才虽然对着宁无波叫嚣得厉害,语气里满是火药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动手,但真要论起实际行动,却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显然,他也察觉到了马小龙一行人的存在,心里同样犯着嘀咕,不敢贸然行事——谁也不想在跟对手硬拼的时候,被旁边虎视眈眈的第三方捡了便宜。
“看来是在抢地盘,我们要不要绕一下路?”
黄靖见马小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前方剑拔弩张的两拨人身上迟迟未动,便悄悄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他倒不是真怕了宁无波或是江鱼派这两伙人,毕竟己方实力摆在那里,真要遇上冲突也未必会吃亏。只是这次他们一行人千里迢迢来到江陵县,核心目的是寻找湘王的踪迹,每一分每一秒都宝贵得很。在黄靖看来,眼前这场莫名其妙的地盘之争,纯属无关紧要的插曲,若是在这里纠缠耽搁,实在得不偿失,倒不如趁早绕开,节省时间专注于正事。
倒是马小龙脸上扬起一抹张扬肆意的笑,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不羁:“我看不必这般遮掩,既然咱们已经到了江陵县,这些盘踞在此的麻烦,终归是要一一解决的。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告知他们——我们东夏国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黑玄,眼神里带着几分征询,又透着几分笃定。
此时的黑玄正斜斜地倚在巷子斑驳的墙壁上,一只脚的后跟着力抵在墙面上,身体微微向后倾着,恰好斜对着马小龙。听到这话,他先是挑了挑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亮色,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同样自信十足的笑容,声音里满是干脆利落:“当然没问题!正该如此!”
黄靖眉头微蹙,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咱们这一路走来,拢共也没带多少人手,真要这么大张旗鼓,万一对方人多势众,怕是会出事吧?”
在黄靖心里,早已盘算出另一套稳妥的方案:最好是先悄悄隐藏身份,想办法见到湘王,凭借湘王在当地的根基和实力,再一步步接触那些盘踞各方的势力头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慢慢劝他们归降。这样既能避免冲突,又能稳妥地达成目的,才是上策。
马小龙听了,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笃定的从容:“老黄啊,看来你还是对二公子的威名,了解得不够深啊。”
黑玄更是带着几分傲然,语气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可是东夏国之人,向来只有别人见了我们躲着走的道理,还从没听过有我们需要躲着别人行走的说法。”
话音刚落,他又看向黄靖等人,语气郑重地保证道:“你们尽管放宽心,就算这些人真的胆子大到敢朝我们动手,凭我们的实力,护住你们平平安安离开江陵县,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黑玄敢说这话,也是心里有数。若是换成寻常人需要他们护着,他断不会如此笃定;但这次随行的使臣不同,他们是为了深入大明地界,特意精挑细选出来的。虽说论实力确实比不上他们这些专职护卫,但也绝非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真遇上些突发状况,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有这样的底子在,他自然有底气保证众人能安然脱身。
“那好!”
见黑玄和马小龙这两个在场众人默认的领头人都表了态,黄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随即还是识趣地退后一步,双手抱在胸前,没再开口说什么,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那我们过去?”
马小龙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不远处的宁无波一行人,那两拨人显然早就盯上了这边,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来回扫视,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他朝黑玄那边偏了偏头,下巴轻轻一点宁无波的方向,甩了甩脑袋,语气里带着几分征询。
“过去!”
黑玄几乎没有片刻迟疑,沉声应了一句,话音刚落,便率先迈开脚步。他步子迈得又大又稳,脚下的地面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震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两拨人马走去。马小龙紧随其后,黄靖犹豫了一下,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暗处,数十双眼睛正屏气凝神地盯着场中,各方势力的眼线早已布下,都在静观官兵与江鱼派即将爆发的冲突,等着坐收渔利或是摸清双方虚实。
谁料,就在剑拔弩张的当口,马小龙一行人突然横空杀出,步伐沉稳地踏入这片漩涡。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所有暗中观察的人都是一怔,原本紧盯官兵与江鱼派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这伙陌生面孔。
“这是哪路来头?”有人在暗处捻着胡须,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疑惑。周遭的同伴也都面面相觑,显然没人能认出这股势力的路数——既没有官兵的甲胄制式,也没有江鱼派标志性的青衫佩剑,行事作风更是陌生得很。
方才还在街头怒目相对、唾沫横飞的两方势力,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当马小龙一行人从幽深的巷口迈步而出时,那些互相指着鼻子的手指僵在半空,骂声戛然而止。两边的人不约而同地朝旁侧了侧身,让出一条通路,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正朝他们走来的这伙人身上。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争吵的火药味,此刻却被一种莫名的凝重取代,连呼吸都仿佛轻了几分。
黑玄走在最前头,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两侧的人群时不带半分多余的情绪,显然没将这些对峙的势力真正放在心上。但他脚下的步伐始终沉稳有序,每一步都踏在实处,身侧的马小龙等人也保持着紧凑的阵型,手虽未按在兵器上,指尖却微微绷紧,眼角的余光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哪怕没把对方视作威胁,行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境地,该有的警惕一丝也未曾松懈。
黑玄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场,他身后紧跟着四名手下,个个身形精悍,步伐稳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状况。
队伍中间是马小龙带领的十名使臣,他们虽腰间佩着武器,却并未显露半分锋芒,只是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脸上不见丝毫紧张,仿佛笃定对方绝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武,那份从容不迫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底气。
使臣的身后以及左右两侧,各有五六名护卫紧随其后。这些护卫个个站姿挺拔,左手稳稳地握着长枪,枪杆笔直,右手则自然地放置在腰间,看似随意,实则在腰间的衣服底下藏着威力不小的手枪,一旦局势突变、战事开启,他们能在瞬间摸到枪支,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不仅如此,为了防备可能从暗处袭来的冷箭或暗器,还有两名护卫身手敏捷地跃上了两侧的房屋屋顶。他们蹲伏在屋脊之上,目光锐利如鹰,时刻警惕地关注着远处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威胁,为下方行进的队伍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安全屏障。
宁无波望着马小龙一行人渐行渐近,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方才远远观望时便隐隐觉得不对劲,此刻亲眼瞧见这等阵仗,心中那股异样感愈发强烈——这绝非寻常势力。
且看那领头的黑玄,步履沉稳,气势内敛却自带压迫感,身后四名手下更是眼神警惕,阵型严整,绝非散兵游勇可比。再瞧中间的马小龙与十名使臣,虽未持械,却气定神闲,那份从容不迫绝非装出来的,倒像是习惯了这般场面,透着一股难掩的底气。更别提两侧护卫,左手持枪,右手按腰,姿态规范,连跃上屋顶的暗哨都布置得滴水不漏,这般纪律严明、戒备森严的做派,哪里是江鱼派那种乌合之众能比的?
在两旁势力或探究、或警惕的注视下,马小龙一行人稳步前行,终于来到近前,与宁无波和那小胡子带领的两方人马相距不过十多米。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张力,仿佛连风都放慢了脚步。
马小龙抬手示意,队伍应声停下,动作整齐划一,不见半分拖沓。他上前一步,与黑玄并肩而立,目光平和地扫过对面的两人,随即拱手作揖,姿态谦和有礼——先是对着宁无波微微躬身,再转向那留着小胡子的领头人,同样行了一礼。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语气温和却清晰地开口:“两位,在下马小龙。我等有要事需前往湘王府,不知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让条通路?”话语不卑不亢,既表明了来意,也给足了对方台阶,只是那温和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不容轻易拒绝的笃定。
宁无波的目光像钉子般钉在马小龙脸上,久久没有移开,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马小龙方才那番谦和的姿态,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示威——那语气里的从容,那眼神中的笃定,分明透着一股深藏的傲气,即便裹着礼貌的外衣,也掩盖不住。
他心里的火气暗暗往上涌:前往湘王府的路明明有好几条,绕开这边的争执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方偏要大摇大摆地走到他们与江鱼派的对峙中间来,张口就要让路。这哪里是求人方便,分明是没把他们这两拨人放在眼里,仿佛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在对方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摆设。
宁无波的手指在袖中微微攥紧,目光扫过马小龙身后那纪律严明的队伍,以及屋顶上隐约可见的护卫身影,心头的疑虑与恼怒交织在一起:这伙人究竟仗着什么,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小胡子的眉毛轻轻一挑,眼神像探照灯似的在马小龙的队伍里扫来扫去,从黑玄那沉稳如山的架势,到使臣们气定神闲的模样,再到护卫们暗藏锋芒的姿态,一一打量个遍,心里却越发没底——这伙人的路数,他实在摸不透。
他的目光在马小龙脸上打了个转,又落回那些护卫腰间若隐若现的轮廓上,心里暗自嘀咕:江鱼派如今在江陵县可是响当当的第一势力,街头巷尾谁不认得他这标志性的小胡子?按说只要是在这地界上混的,没理由没听过江鱼派的名号。可眼前这伙人,不仅没露半分忌惮,反倒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从容,那姿态算不上刻意张扬,却隐隐压过一头,这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还是真有硬底气的“猛龙”?
小胡子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眼角的余光瞥见宁无波依旧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心里便有了计较。他可不是那种会贸然出头的愣子,对方底细不明,宁无波又按兵不动,这时候自己先开口,无论说软话还是放硬茬,都讨不到好。于是他也学着宁无波的样子,抿紧嘴唇,暂时沉默下来,只将探究的目光留在马小龙等人身上,静观其变。
街道上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三方势力就这么僵在原地,谁也没有先动。宁无波一方面色沉凝,小胡子带领的江鱼派众人眼神闪烁,马小龙一行人则身姿挺拔,气氛静得能听见远处巷口风吹过的呜咽声,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马小龙瞧着这僵局,倒忍不住低笑一声。他原本还猜测,以这两方刚才剑拔弩张的架势,自己这般直接要路,对方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当场动手——那样反倒省了些周旋的功夫。可没料到,两边竟都沉住了气,只是沉默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开这个口。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耗着。马小龙直了直身子,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意,语气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干脆:“两位,给不给这个面子,总该给句话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宁无波沉默了半晌,指尖在袖中反复摩挲,心中念头转了几转。他实在摸不清马小龙等人的底细,这时候贸然翻脸,万一对方真有强硬后台,平白树个强敌实在不智,不如先按捺下来,等后续查清了再说。
更何况,刚才马小龙明说了是要去拜访湘王。虽说湘王与他们官兵这边关系算不上融洽,时常有些不痛快,但终究没到撕破脸的地步,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若这行人真是湘王那边的,或是与湘王沾亲带故,此刻拦着反倒容易引火烧身。
想通这些关节,宁无波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来,做出个邀请的手势,语气平淡无波:“这路就在这里,各位自行请便。”
宁无波与小胡子两方人马之间,确实留出了约莫两米宽的空隙,单论宽度,足够马小龙一行人从容通过。
只是这空隙夹在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中间,两侧尽是虎视眈眈的目光,若真在此处起了冲突,前后左右皆是人墙,连半分躲闪腾挪的余地都没有,换作寻常队伍,绝不会冒着这般风险从这里穿行。
小胡子见状,咧开嘴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斜过眼,目光直直落在领头的黑玄身上,那眼神里的挑衅再明显不过——方才瞧你一副气势迫人的模样,真要从这夹缝里过,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份胆子。
这一幕,让宁无波和小胡子两方人马都暗暗吃了一惊。他们原以为马小龙多少会有些犹豫,毕竟这夹缝之地堪称险地,可对方脸上竟看不到半分怯色。
马小龙朝着黑玄微微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黑玄,那就有劳你开路了!”
黑玄沉声应下,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阵仗不过是寻常街景。他迈开豪迈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经过宁无波身旁时,目光平视前方,对那近在咫尺的警惕眼神视若无睹,仿佛只是从寻常路人身边走过。
马小龙与十名使臣紧随其后,个个面色淡然,步伐从容,既没有刻意去看两侧的人,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紧张之色,仿佛这夹道而行的场面,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赶路。护卫们则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左手紧握长枪,右手按在腰间,目光警惕却不慌乱,与前面的人配合默契,一步步穿过这两米宽的夹缝。
宁无波的面色愈发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在东夏国士兵脸上一一扫过——无论是领头的黑玄,还是紧随其后的护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浑然天成的自信,那不是故作姿态的张扬,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笃定,仿佛眼前的对峙与险境,根本不值一提。他心中暗惊:这般气度,绝非寻常队伍能有,这些人到底是哪路兵马?竟能将这份从容与自信刻进骨子里?
对面的小胡子也收敛了方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脸上的肌肉微微绷紧。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目光在马小龙一行人背影上打转,闪烁不定。
两侧的手下们眼睁睁看着东夏士兵从眼前旁若无人地走过,脚步沉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们这些荷枪实弹的人不过是路边的石头。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自己的领头人——宁无波和小胡子。那眼神里满是焦灼与不甘:若是就这么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传出去,他们江鱼派和官兵的脸面往哪儿搁?这岂不是明摆着认怂了?
被手下们这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小胡子最先按捺不住。
小胡子心里跟揣了个火炉似的,烧得他坐立难安。他跟宁无波的处境截然不同——宁无波在当地官兵里根基深厚,地位稳固,即便今日退让一步,也自有威严在,没人敢轻易置喙。可他小胡子在江鱼派里,不过是仰仗着总舵主牛田生鼻息的角色。
江鱼派如今在江陵县说一不二,靠的就是牛田生的铁腕,整个门派上下几乎是他一言九鼎。小胡子太清楚牛田生的性子了,那人最是好面子,把江鱼派的名头看得比什么都重。若是让牛田生知道,自己在自家地盘上,被三十来个外来人压了一头,连句硬话都不敢说,怕是扒了他的皮都算轻的。
更何况,江鱼派如今正是风光的时候,号称江陵县最大势力,街头巷尾谁不敬畏三分?要是在这眼皮子底下,被一群外来者唬住,眼睁睁看着他们从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地走过,传出去,江鱼派岂不成了整个江陵的笑柄?到时候别说在道上立足,怕是连街边的混混都能指着他们的鼻子嘲笑。
念头在心里转了几个来回,小胡子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见马小龙一行人快要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往前凑了半步,扬声开口拦住了对方:“等等。”
话一出口,他又自觉语气稍急,连忙放缓了声调,脸上甚至挤出几分算不上自然的平和,问道:“不知各位是何来历?”
虽是阻拦,声音却温和得很,全然没了先前与宁无波对骂时的嚣张。实在是马小龙等人那份气定神闲太过扎眼,从容得不像寻常势力,他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一时冲动,真惹到了惹不起的硬茬,到时候别说保全面子,能不能收场都难讲。
小胡子眼珠子在眼眶里飞快打着转,视线一眨不眨地黏在马小龙脸上,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暗自忖度:这伙人要是真有强硬背景,断然不会不敢报出名号。若是他们报了名号,查探之下真有来头,那就暂且按捺住性子,先不动手,回头赶紧把这事禀告给牛田生,让总舵主定夺;可要是他们报上来的底细平平,没什么倚仗,还敢在江陵县地界上这般嚣张,那自己也不必客气,正好让他们尝尝江鱼派刀剑的厉害,也好在手下人面前立立威。
想到这儿,他攥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与盘算,只等着马小龙的回答来定下一步的调子。
听到声响,黑玄猛地转头看来,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就捕捉到了小胡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的目光骤然一冷,放在身侧的手掌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手枪上,指节微微用力,只要马小龙一声令下,便能在瞬息之间将小胡子一击毙命,动作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小胡子只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仿佛被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盯上。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死死盯着自己的黑玄,心头忍不住暗骂一声:这也太霸道了吧?不过是问一句话,至于摆出这副要拼命的架势吗?当下,他握着刀柄的手也不由得僵了一下,原本翻腾的杀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压下去不少。
好在马小龙还算沉稳,身子挺得笔直,脸上不见丝毫慌乱,迎着小胡子的目光,语气郑重地自我介绍:“东夏国使臣马小龙!”
“东夏国?”
这三个字落入耳中,小胡子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迷茫。这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小国家?他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的疑惑更甚——一个连名号都没听过的地方,派来的使臣竟敢如此有恃无恐?
可下一秒,那留着小胡子的汉子眼睛“唰”地一下瞪得溜圆,仿佛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一般,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他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绊了一下,噔噔噔连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后背几乎都要贴到身后的廊柱上了。他伸手指着马小龙,声音都带着几分发颤:“您说的是……二殿下所在的东夏国?还有您曾是新城的士兵?”
小胡子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脑子飞速转过弯来,全因昨儿个夜里,牛田生在闲聊时特意提起过朱高煦的名字,还顺带讲了些关于东夏国和新城旧事的零碎信息。此刻这些信息像是被点醒的星火,瞬间在他脑海里燎原。
不过眨眼的功夫,小胡子只觉得后脖颈子一凉,紧接着浑身的冷汗就跟决了堤似的往外冒,很快便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抬手抹了把额头,掌心瞬间沾满了黏腻的汗珠。心里头更是一阵后怕,暗自庆幸刚刚自己终究是按捺住了性子,没敢贸贸然动手。方才那点想逞凶的念头,此刻想来简直是蠢得可笑——若是真动了手,怕是连自己怎么掉的脑袋都弄不明白,死了都只能做个糊涂鬼。
“小人王亮,见过东夏使臣!”
不等马小龙开口回应他方才的问题,那小胡子王亮眼珠子“滴溜”一转,先前的惊愕与慌乱瞬间被一种精明的恭敬取代。他忙不迭地拱手作揖,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殷勤:“使臣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想必也累了。不若先移步到我江鱼派暂歇片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也好。”
他顿了顿,又陪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补充道:“实不相瞒,我家帮主平日里就常对人念叨,说东夏国风气开明,能人辈出,心里头早就对东夏国存了万分的向往。今儿个若是知道使臣大人驾临,保管要高兴得亲自出来迎接呢!”
王亮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压根不信有人敢顶着朱高煦的名头招摇撞骗——那位二殿下的威名在外,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冒充他的人?再者说,眼前这伙人的气度架势,一看就不是寻常角色,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里带着股久经阵仗的锐利,绝非普通江湖草莽能比。
先前他按捺住没敢直接动手,还琢磨着莫不是燕军的人悄悄进了城,毕竟那股子沉稳干练的气场,倒有几分军旅作风。如今一听是朱高煦的手下,心里头那点疑惑顿时烟消云散,只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也只有那位二殿下麾下的人,才能有这般旁若无人的底气,行事间带着股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张狂劲儿,换作旁人,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至于方才开口邀请马小龙到江鱼派做客,在王亮看来不过是场面上的虚礼罢了。毕竟对方顶着东夏使臣的名头,又是朱高煦的人,这面子总归是要给的,断没有当场驳回去的道理。
可他心里头却早已打起了别的主意,暗地里不住地祈祷着,只盼马小龙能识趣些,莫要真的应下这邀请。要知道,东夏国这些年一直闭关锁国,与外界少有往来,如今突然出现在江陵县这地界,谁也猜不透他们此番前来究竟怀揣着什么目的。王亮越想越觉得心里发虚,真要是把这伙人请回门派里,万一对方是来者不善,那岂不是引狼入室,给自己和江鱼派惹来天大的麻烦?到时候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马小龙目光在王亮脸上稍作停留,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将对方心底那点既想展示实力又有些顾虑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笃定地说道:“放心吧,回去的。”
虽然没能像最初设想的那样,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向在场众人直观展现东夏国战力的强悍,让他们亲眼见识到东夏国不可小觑的实力。但细细观察这些人的神态举止,从他们看向己方时那不自觉流露出的敬畏、从他们言语间小心翼翼的试探与客气、从他们下意识收敛的嚣张气焰中,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东夏国在他们心中早已占据了沉甸甸的分量。这种无需言说便已然达成的震慑效果,其实与一场胜利所带来的影响同样显着,甚至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底蕴。
听到马小龙的话,王亮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咯噔”一声,一股莫名的紧张感瞬间窜了上来。他暗自思忖,对方竟然真的打算要来江鱼派?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他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他们此番前来,究竟是意欲何为?是想实地探查江鱼派的虚实,还是另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盘算?
尽管内心已是波涛翻涌,各种猜测在脑海中飞速盘旋,但王亮脸上却丝毫未显露出半分异样。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微微欠身,语气沉稳地回应道:“江鱼派随时欢迎使臣前来!”
马小龙自报东夏国使臣身份的话音刚落,潜藏在周遭暗处的各路暗探顿时一阵骚动。
他们原本只是听闻官兵又要和江鱼派起冲突,想着过来凑个热闹,看看这场纷争的走向,谁也没料到竟会在此听到东夏国派人前来这般重大的消息。这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们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一时间,这些暗探再无半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收敛气息,不再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循着各自隐蔽的路径迅速离去。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禀报给自家主子,容不得半分耽搁。
要说在场众人里脸色最难看的,当属宁无波。
他此刻身着官兵服饰,明明确确是朱允炆麾下的人。可眼前这些人,却自报家门是东夏国的势力,而东夏国,背后站着的是朱高煦。朱高煦是谁?那是朱棣的亲儿子啊。而朱棣,如今正是朱允炆最势不两立的劲敌。这么一环扣一环地想下来,宁无波只觉得心头一沉——眼前这二十多号人,不就等同于他宁无波的敌人吗?
一念及此,宁无波的手掌“唰”地一下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胸中怒火翻涌,几乎是当场就要下令,将面前的马小龙一行人全部拿下斩杀。要知道,此刻双方距离极近,几乎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这时候若是突然发难偷袭,绝对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对方怕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未必有。
可那道斩杀的命令还没来得及冲出口,宁无波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身旁手下们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震撼之色。这一下,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朱高煦的名声实在太盛了,那是在战场上实打实拼出来的威慑力,连自己这些常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手下,都被这名号震慑得露出这般神情。宁无波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疑虑,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惶恐——此刻自己若是真的一声令下,这些手下,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朝着这些东夏国的使臣动手吗?
他看着手下们或紧抿嘴唇、或眼神闪烁的模样,那份方才还熊熊燃烧的杀意,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了大半。他清楚,一旦手下们心存畏惧、迟疑不前,这偷袭的先机便会荡然无存,甚至可能让己方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这位小将军,你这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黑玄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宁无波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阴鸷与挣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的纹路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警惕,话语从唇间吐出时,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沉稳,却又像一把无形的利刃,隐隐透着不容小觑的威胁意味。
他往前微倾了倾身,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对方:任何不轨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若是敢轻举妄动,后果恐怕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宁无波眉头一挑,黑玄话语里的那点不善他自然听得明明白白。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心头那股被冒犯的火气直往上冲,只想着当场怼回去——这里可是他的地界,岂容旁人这般含沙射影?
可就在话要出口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身旁手下们那一张张写满紧张的脸,那些眼神里的犹豫与退缩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的冲动。他心里清楚,这些手下打从心底里不希望和东夏国的人刀兵相向,真要硬来,怕是没人能真心实意地跟着他拼。
再者,他瞥了眼不远处的王亮等人,那帮人正跟饿狼似的盯着这边,眼神里满是算计。宁无波暗自思忖,若是自己此刻和黑玄动起手来,王亮他们不管是想趁机报仇,还是想借机讨好朱高煦,都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自己腹背受敌,同时对上黑玄和王亮两方势力,怕是怎么算都讨不到半分好处。
这般权衡下来,宁无波终究还是按捺住了火气,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还有一件事,是宁无波打心底里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即便没有王亮等人从中作梗,单论他这边的力量,也绝无可能是黑玄一行人的对手。
一来,东夏国士兵的威名早已传遍四方,那是实打实的赫赫战功堆砌起来的震慑力。自己手下这些人,先前听闻对方名号时就已露怯,此刻心气早已散了大半,握着兵器的手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般状态,哪里还能指望他们奋勇拼杀?
二来,东夏国士兵的威名可不是凭空得来的,那是在一场场硬仗里,用敌人的尸骨铺就的。死在他们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每一个都身经百战,眼神里的狠厉与默契,绝非自己这些寻常官兵可比。别看眼下自己这边人数占优,真要是动起手来,恐怕不过是徒增伤亡,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不会有,只会被对方如砍瓜切菜般击溃。
这层认知像块巨石压在宁无波心头,让他那点残存的战意彻底烟消云散。
面对黑玄那如实质般的逼视目光,宁无波牙关紧咬,脸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他终究还是压下了胸中的郁气,猛地转过身,朝着身后的士兵们沉声大喝:“我们走!”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他惯有的强硬。以宁无波的性子,就算心里认了怂,也绝说不出半句对黑玄示好的软话,此刻转身离开,无疑是最体面也最稳妥的选择。
更何况,他心里清楚,东夏国的士兵已然抵达江陵县,这绝非小事。他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城中各位大人,与他们一同商议,好好掂量掂量接下来该摆出怎样的态度,才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里站稳脚跟。
黑玄的目光紧紧锁在宁无波离去的背影上,眼神深邃,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他心里清楚,横竖过几日总要再碰面,没必要在此刻急着做些什么。
而另一边,见宁无波一行人已然走远,王亮也连忙转过身,朝着马小龙拱手作揖,脸上堆着几分不自然的笑意:“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点事,就不打扰您了。”
他心里打得算盘清楚得很——自己终究是江鱼派的人,方才为了避祸,在马小龙面前这般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站得越久,就越觉得脸上无光。与其在这里多待一刻受这份拘谨,不如早些告辞离开,也好早些摆脱这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处境。
马小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没事,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顺便跟牛田生说一声,改日我或许会登门叨扰一番。”
“随时欢迎您前来。”王亮嘴上连忙应着,脸上挤出几分热络的笑意,心里却“咯噔”一下,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意。
完了完了,他暗自叫苦不迭——本以为送走这尊大佛就能松口气,没成想他们还真打算要去江鱼派的地盘“做客”。这哪里是做客,分明是要上门来掂量掂量他们的分量,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可话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心里却早已开始盘算该如何向牛田生禀报这事儿了。
等宁无波和王亮两拨人先后离去,马小龙便带着随行的众人,继续朝着湘王府的方向稳步前行。队伍步伐整齐,虽人数不多,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势,与方才的剑拔弩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乎就在他们动身的同时,东夏国来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在整个江陵县迅速传开。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话音刚落,茶客们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街头巷尾的小贩们一边吆喝着生意,一边交换着眼神,议论着刚刚发生在城门口的那一幕。
虽说马小龙一行拢共不过三十来人,在偌大的江陵县里看似不起眼,但谁都清楚,这三十多人的分量——他们来自东夏国,是那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号称天下最强的军队里的人。如此背景,让江陵县里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都不敢有丝毫轻视。无论是官府里的大小官员,还是江湖上的帮派豪强,都在暗自盘算着这行人的来意,琢磨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整个江陵县城的气氛,也因这三十多人的到来,悄然变得紧张起来。
安阳街坐落在江陵县的北边,马小龙一行人从西城门进入县城后,沿着街道缓缓前行,约莫过了十多分钟,才终于抵达了这条街的街口。
刚踏入安阳街,视线尽头便赫然出现了那座气派非凡的湘王府。只见府邸外围的高大院墙一路延绵开去,足有数十米长,墙身由精心打磨的青砖砌成,墙头覆盖着黛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处处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与威严,与周边的寻常民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是东夏国使臣进城的消息早已传开,随着马小龙一行人渐渐靠近湘王府,周围聚集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他们大多穿着粗布衣裳,三三两两地站在街角、巷口,远远地望着这支队伍,脸上带着好奇与几分敬畏,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上前,只是低声议论着什么,气氛既热闹又安静。
马小龙对周遭的目光并未过多留意,只是按部就班地带着人走到湘王府的大门口。
脚步刚在门前站定,大门内便快步走出来两名身着劲装的护卫。他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先是快速打量了马小龙一行,随即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地问道:“来者可是东夏国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