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拉着二姐，黄强等人。
除了沈绫罗，那几朵金花都放回家过年去了，曹秀清和马朵甚至把车都开回去嘚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囫囵着开回来。
黄元也不在，他也回东门镇过年去了，不然一定拉上他，这小子脑子里有主意。
一出街区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恐惧感，当然是通过黑蜘蛛感受到的，窝棚区太大了，想要确定情况，当然需要黑蜘蛛光散小蜘蛛。
结果小蜘蛛们如同掉进了蜜罐里的小蜜蜂，一个个兴奋起来，追寻着蔓延在窝棚区的恐惧情绪疯狂进食。
这——
金乐有点绷不住了。从来没有直接感受过窝棚居民对于白灾的恐惧，也没想过这种恐惧感会笼罩数百万人。
如此庞大的恐惧感带给他的心理冲击太大了，直接放开了对黑蜘蛛的控制，让它也去进食。
“每年到底会冻死多少人？”
金乐转头看向黄强。
“不好说。几千人，上万人总是有的。孩子和老人居多，尤其是老人。有些老人宁可自己冻死，也要把衣服给孩子。”
脑子里顿时就有了画面，良心立刻就痛了。
老人不怕死吗？
当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生命的本能，听说人越老越怕死，即便怕死，老人还是愿意牺牲，这是伟大的人性。
“无论如何，今年都不能在死人了。得想办法解决。”
黄强为难道：“生死有命，避免不了的。这些人家无余粮，一天不出去刨食，下一顿可能饿不着，隔天指定要饿肚子。大家都是在夏秋之际玩命干活，攒不够过冬的钱粮，就得饿死。就算有了过冬的钱粮，万一遭窃，也得饿死。”
金乐态度坚定：“怎么避免不了？受冻受饿而已，冷了给衣服，饿了给吃的！”
黄强道：“那花销就太大了。没人知道有多少人家里过不了冬，你怎么救？”
“开粥棚，让没饭吃的人都来吃，哪怕喝碗热粥呢，至少就冻不死了。”
“那恐怕几百万张嘴都会跑来吃！”
需求根本不可能准确定位，救命的粮食根本送达不到真正的灾民手里。所以救灾根本做不到精准救灾，只能大水漫灌。
“那就让所有人来吃。”
“不敢呐，我的少爷！几百万张口，就是大户也得给吃穷了。”
“几百万？到底是几百万？”
窝棚区的人口始终是个谜，所有的数据都是猜测的。有说一百万的，有说两百万的，还有说三百万的，总之百万起步。没人统计这些人的户口，因为这么做没有好处，古代的帝王统计百姓户籍，那是为了征兵征粮，所以尤其要记录男丁数量，至于女人只算‘口’数，而这个‘口’有时候跟家畜是并列的，家里有一头牛也能算进口数中，但‘丁’数量一定会记录清楚。街区的税务所统计住户，面对是为了征收税，所以只以宅邸为单位统计，因为住税是按照宅邸征收的。
“有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黄强也没有数据，连街区的准确数据都没有，更何况窝棚区呢。
“如果他们都来吃饭，这场灾救下来，就有准确数据了。”
“少爷你真要救人啊？”
“必须救。”
“几百万张嘴吃到开春，怕不得吃掉几百万金。”
“不怕。钱我来想办法。事情得你办，这件事办好了，我升你做南门镇治安局长。”
南门镇的管理机构是割裂的，南门镇也是割裂的，镇子依靠第六大道和南门形成，人口聚集在大道两侧。后来金老太爷跟城里的魏先生合作，建立了街区，才有了划分，第六大道以东是第六区，以西是第七区，这是按照城里的区划来分的。是魏先生的要求，于是后来的管理机构就有第六区治安所，第七区治安所分治。建了第三街后，第三街在地理位置上，跟第二街同在第六区，但不可能用第六区治安所的名字，于是有了第三街治安所。后来又建了第四街，百人团又设了第四街治安所，所长是常百味的儿子常武。
三大所分为两个区各自为政时常会有摩擦，随着镇区越来越大，该有一个上级机构统管起来。这些还是黄强忽悠金乐的理由，金乐一直没答应，但这次他决定用这个香饵带动黄强的积极性。
“真的？”
“真的！”
“少爷放心，只要钱到位，我保证不会有一个人死。”
“你不是说办不了吗。”
“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这家伙是能办事的，只是需要动力，升官发财是他最大的渴望。
“一会让各个税务所所长到我家开会，我得看看我这镇上有多少家底。”
就这样一场灾，个人来救弄不好就破产了。如果那两千万资金没有砸在产业中，金乐倒是可以，但救一年可以，明年呢？
所以还是得搞产业，那是长远的事。
有局长这个诱饵在，黄强的能动性百分之一万的被调动起来，他手下上千号人被他拿着鞭子驱赶着忙碌了一整天。
上千口锅沿着第六大道两侧两排摆开，蔓延三十公里。许多锅都是各家征用的，有酒楼炖菜的大锅，甚至还有能装下整个人的大铁锅，金乐看着眼熟，好像是胡屠户家给牲口褪毛用的大锅啊。
锅底架着砖石等物，添着炭块烧过。炭块不是煤炭，而是农场作物压出来的带孔方块，有钱人家冬天烧壁炉，普通人家做饭都要用到。
锅里熬着粥，窝棚区一个个帮会、大族都被动员起来，通知各家各户如果没粮过冬，每天都能来领两碗热粥。估计这样的统治会让家家户户都没粮，都变成需要救济的灾民。每口锅旁边都摆着两张桌子，吃粥的同时要来登记，这样户籍数据就有了。
每口锅下面的木炭可以从农场赊账，锅里的米可是真米，米从哪里来啊？
几个税务所的所长一脑门汗水。
“镇长，不能这么干啊！”
“你们怎么干的，这么大一个镇子，账上才10万金！”
金乐还不高兴了。
老街第六区税务所老所长解释：“每年就那么多进账，量入为出，这是老镇长以前定的规矩。”
“别跟我讲什么规矩，去借，去卖，钱花了还能再赚，人死了不能复生。”
“镇长说的对，大道理谁都会讲，金子可说不出来。”
年轻的第四街所长口气讽刺。
“我家，去年就缴了20万金，那么多钱呢，是不是贪了？”
金乐还想着怎么着账上也能有个大几十万，甚至百万。这几年的增量可不小，农场200万利润十抽一可是20万。还有工厂，车站，这些可都是大增量。
“花出去的也多啊。新建两条街，还有工厂、农场，都需要派人巡逻。拉电线，起电杆哪样不花钱？”
小所长振振有词，这家伙以前在大户银行学徒账房，整个镇子就大户银行的账算得好，又有硬关系，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就坐上了第四街税务所的位置，脾气不小。
“先算算总共得花多少钱？”
“得过了今天才能有个数。”
公账上没钱，这是个大麻烦。
不过金乐还有个大生意没做，卖地皮。
“你们慢慢想办法，我出去转转。”
开车拉着沈绫罗慢慢驶过大道，人已经被通知到了，锅里的米粥煮的滚烫，排队的人长蛇一般弯弯曲曲深入窝棚区。黄强带着治安队拎着棍子维持秩序，还有窝棚区的帮会，大族帮忙。
每人一碗粥，只能一碗粥，然后过来登记姓名，家里人口等信息。
一千口大锅竟然不够，有的人为了喝一碗粥排了一天队竟然没排到。金乐之前计算过，十秒钟打一碗粥，一千口大锅五个小时可以让180万人喝上热粥，结果一天都不行，倒不是人口真那么多，而是登记太费时间。
等全部登记完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结果第二天就发现，登记的数据大部分是假的，这些人还真贼。
登记负责人是农场里的秘书，负责登记的文员则几乎请来了镇上所有读书识字的公职人员。
“那是他们不信任我们。继续登记，然后核查。”
昨天登基后的人数足有两百多万，但拿着名单晚上去调查了一百家，发现真实的只有二十来家。大半人竟然报的是假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
第二天粥锅的数量增加了一倍，终于让所有人都能喝上一碗粥。
统计的数量跟昨天差别很大，又多了几十万人，有320多万人了，晚上抽样核实，准确率有百分之三十了。
第三天发生了一件事，一个一脸苦相的男人跪在地上，希望能给他多打一碗粥，让他带回去给怀孕的老婆。他身旁跟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女孩。
金乐刚好撞见了这件事，问清楚情况同意了。负责熬粥、掌勺的几个人告诉金乐，好多人都说家里有人来不了，如果都这样带回去，一天得多出好多米去。
“南门镇的大米吃进了南门镇人的肚子里，多点就多点，不算浪费。”
第一天的情况出来后，金乐就不慌了。一斤米2个铜板，一个人一天就算吃一斤大米，三百万人一天下来也就600金，吃上三个月，吃上100天，也才6万金，小钱而已。南门镇账面上的钱就够度过春荒。
金乐不由感慨这世界的贫富分化差距之大，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钱人的钱多的无法想象，穷人真的连买米的钱都没有。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古代故事，田氏卖国的故事。齐国豪门在齐国人饥荒的时候，用大斗借出粮食，饥荒过去后，却让灾民按照小斗来还粮食，大斗出小斗进，结果全国感恩田氏，几年后田氏篡位，推翻了姜子牙建立的齐国取而代之，没有任何人反对。
初读这个故事的时候，金乐嗤之以鼻，觉得是一个春秋时期的段子，怎么可能有一个家族的财富能养活一个国家的人口呢。现在看来这故事被记录下来未必是假的。别说贫富差距巨大的古代社会，就是现代社会又如何。金乐认识一位自称不喜欢钱的有钱人，当然，人家不认识金乐，那个人据说有3000亿家产，他的钱如果只让一个人每天吃一斤米，足够全国人吃一百天。
不过那个人后来没有请全国人民吃米，听说打算请全国人民吃预制菜。
金乐没有那么有良心，请不起预制菜，也请不过全国人，全城人吃米，请全镇人还是做得到的。
最后南门镇公账上不肯掏这笔钱，金乐就打算自己掏钱了，金氏买国买不起，买镇还是买得起的。
只是金乐没想到，吃饭的人每天登记，每天都不一样，数量不断增加。一开始以为是那些家里有余粮，心里有良心的人不肯来吃白食，慢慢良心淡了就来了，当数字超过500万的时候，金乐就知道有问题了。
一查才知道，隔壁桑蚕区的丝户也偷偷来吃白食，普通丝户日子比窝棚区好多了，至少不至于冻毙而亡。但大冬天的，跑个十几里路，来蹭一碗稠糊糊的白粥，也觉得划算。不过也只限于第八区，第九区的人就不来，因为路太远，吃的还不如消化的多。相邻的第五区也没人过来，因为隔着南河过河不方便，另外第五区人也不多。
看到这种情况，知道登记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干脆停下，专心熬粥。反倒能让一个饥民每天吃上两碗粥。
两千口大锅架在第六大道两旁的场面，银光卫自然注意到了，消息一层一层报上去，南方战区掌权的大人物甚至亲自过来查看了一番。
王衡开着车带着大人物从熬粥区域缓缓驶过，由于队伍都是从窝棚区延伸过来，并不占用路面，不影响交通。
一个老头坐在车上看的仔细，不由叹了口气。
“吴俊辰挖到了一个宝贝啊！”
“七爷。你是说金乐？”
“嗯。看来当初我们挑错地方了，或许改选东方战区才对。”
一个老头愁容暗淡，他正是王家人才辈出的爷爷辈硕果仅存的一位，排名老七，名叫王奇，是一位奇人。